拉特利耶与娜莎的发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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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一【今日无事】围绕马车的争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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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离开佩尼萝不久后,劳斯丹德的随从和在拉兰诺斯的朋友在原野上快速行进,敞开的大道畅通无阻。此时他们尚未知道疆域之外的色彩,领悟到郊外庄园独特的风格之后,碧色毛毯闯荡在他们面前,花苞从隐约中争艳夺目。

从佩尼萝之外能抵近鲁夏镇的地界,他们先后经过利斯涅(Lisnne)、舍拉姆(Shelamè)、伊诺莱古(Ijnoreico)。将近下午的时候,一行人来到鲁夏附近的第尔品(dirpem),那里有一处古迹,由于年代久远,砖石都被粉磨得将近融为一体,似粘上一点红花粉与溶质米白色奶酪的形状,将近一双手都还数不清的石柱随时等候着席卷缝隙的风之末梢,偶尔扣落一些石粉,岁月长久之时,就让这些辉煌的建筑变成断壁残垣。

砖石和碎瓦的背后有些特别的小马车,一位老翁和他的两个徒弟趁着下午的光辉尚未散去,在柱下歇息。他们面前有一位恰巧路过的长者,在腰间有一尊银杯和装水的葫芦,在一群雍贵却又朴素的骑手们眼里,嘴里不断诉说着宏伟的世界、陈旧的故事,当有些勘误落到萝莉的耳中,她立马就来了兴趣。见到随从已经疲惫,娜莎恳请他们就近歇息,他们也觉得在柱边求取遮荫是恰如其时的好主意。就在查案组下马之际,遗迹的平坦地又来了一对夫妻,到处游走,俗话说:“人总是要在冷清的时候才会渴望热闹”,聚拢在人群的周围成了自然的事情。

别着银杯的老翁是这么说的:

“难道旧有的事物被淘汰不是应该的吗?这种车在几百年前就已经弃用,我认为是不合理的,它本身的设计是古代用的战车,根本不适合载人,即便你们改掉车厢,你怎么确保它不会散架呢?”

马车师傅听闻觉得荒诞可笑,用烟斗敲铜栏杆,“你认为把旧有的马车重新拿起来用,是一种浪费?但我看不是,那为什么现在的马车就能用,古代的马车就不能用?在鲁伯特王还在的日子里,这种车可是能用于竞赛的,另外也有载人的战车。在我们辽阔的土地上,从不缺乏智慧和美,稍微改装一下,我们设计的马车跑起来不会散架,承重也是合适的,而且有合适的遮罩,这种三人、五人乘坐的马车有利于我们周围往来的乡民大众,有什么不可以的?”

“不对,哪有这种道理?况且载货马车和四轮马车已经足够,如果要搭载的路途遥远,按便宜也能顺带坐邮车。根本没有必要,你想让河水从下游流动到上游,这不是在做梦嘛。”

“我当然也有想过这个问题,老先生。”马车师傅看来不算拮据,穿着干净体面,又扶银杯老翁坐在台阶上,“四轮马车当然是舒坦的,无论是露天还是包厢的,坐一会简直就是风光享受。但谁能坐得起呢?你让老农从佩尼萝的第二区到第四区,那就得给一到三吕讷。哦,对了,你觉得自己见识广,但乡村想要叫一部马车,首先你就得知道哪里有最近的马车载站,很可惜,数数周围就没一处,庄园主可以在家中自备一辆。见得到邮车那就更要看运气了,况且也不是什么时候都能上去的,总有位置给你站,这才可以。”

老头摆弄着银杯,啧咂哀叹,“把这种无用的东西拿出来没什么用。与其做古战车改装,为什么不让他们学骑马呢?再说了,如果遇到崎岖的地方,单独的马比它更加胜任跨越歧路。马车需要维护,这种另类的小型马车同样也需要。过时的设计,意味着它的效能和成本维护的确不如现在的好,效仿古代的行为本身就很无谓,甚至是愚蠢。”

“但我已经强调过很多次了。这是按照原有的设计上改进的,我确保它安全、可靠、轻便、耐用、便宜,我敢说这些马甚至不是好马,是平时拿来系在磨盘上的驮马,我们算它有105弗兰朗,其中两批驮马值90弗兰朗,初始备用的草谷和车厢需要花费15弗兰朗,它这台维护每次都不超过一弗兰朗,零件随时都可以替代,模块化生产。”

“既然如此,你凭什么又说自己是在复兴旧的民用战车呢?”

“它毕竟还是战车的形状,你要是把凳子折起来,找两个人,一个拿着长矛,一个拿着弓箭,换上军马,那就是妥妥的古代战车。我只不过是改掉不合理的承重分配,这样防震效果就会好。”马车师傅拿出扇子,一时聊得兴起,又站起来,“嗯,你要是不高兴,我们换个名字也行。”

“这不行,我看是没戏的。”老头对马车师傅并不看好,眼神中充满蔑视,像是捧着智慧一样,“本质上还是旧有的事情再翻新,你总不能说用新的方法打造洞穴,它就不是洞穴了吧。就好像国王用旧的法律,稍微改改字眼和规章,就变成全新的模样,也太可笑了。”

拉兰诺斯的千金小姐和罗艮蒂瓦小姐就靠在石柱的另一边,陡然嗤笑,讥语在轻唇中游动,耳朵比任何人都好使,她们和随从都坐在石柱与墙边的另一面。查理和赫米特觉得眉毛没有使动的力气,因为风声总在不言中透露难以言喻的事情。

娜莎续她们之间的讨论,“不是意见不一,是局限,他看不开有什么办法,这事情跟我们没关系。”

“我宁愿它们从一边耳朵进一边耳朵出。”罗艮蒂瓦稍摆摆手,柔顺自己的头发,“可怜马车夫没喝一点东西,口都说干了。”

“我看就是人太蠢。”

考奈一点也不在意,她也不顾及别人的感受,至少她认为对没有逻辑的人不再同一话题上只能一锤骂醒他。

薇若妮卡没有苛责:

“我觉得未必,只是观点偏颇。”

活人偶对柱子另一边的评论难以苟同,“旧东西被弃用不一定是没有,是不符合当前情况的取舍。按照他的逻辑,有风车磨坊之后,是不是就不该有畜力磨坊了?”

“就是呢~”她们靠在一起,两手互挽对方的手臂,偶然对视之后喜感渐显,“不如我们去问他们?”

“查理,你觉得怎么样?”罗艮蒂瓦小姐莞尔一笑。

领队的大人用手遣他们去,四根手指抻得像个叉子,“拿你们没办法,别失仪态,也不要说我们来的目的。”

这对姐妹无恙同行,她们的心流相当,目视回应。劳斯丹德大人在少女们跃过石阶之后,自己也靠在墙边留一只耳朵,摆弄自己前额的头发。闭目沉思着对头的话语,但还剩一只耳朵化为心中最清晰的眼睛,发丝刚落一根,又揣手抱胸,无意再动。

“我觉得还是不要白费力气。”

马车师傅正要说,倒是被娜莎的恳切问嗓给噎着话了。

“先生,请问这里附近那条路可以到鲁夏镇呢?”海蓝晶石般的大眼睛凝视着对方。

他稍微比划,先直指前方,然后画出两条道,最后横扫,“这里是遗迹的话,到南边还有一个岔路,向着最西边的就是。”

“?le.”娜莎致以真诚的感谢。

但并未挪离脚步,拉兰诺斯姑娘没有说话,一时间她们互望着对方,总想着说些什么,任由着马车师傅继续辩驳:

“你真令我摸不着你的脑袋。为什么非要执着老东西就是不好呢?哪怕是改一改也不行?但事实上在农村里他们都渴望这种新的出行方式。你非要觉得我和异想天开的老顽固一样,与复辟古老制度是一伙人,那我没法谈了。”

老翁越谈越感到可笑,“我没看出你和他们有什么不一样的。你总不能换一个方法说它就不是战车,换了新做法的面包就不是面包?”

薇若妮卡向他们挥手致意,“冒昧问一句,你们在谈论什么?”

马车师傅很是无奈,让徒弟给自己拿一块汗巾,一掠前额,“这位老先生非要跟我的马车过不去。可我无论怎么说,怎么证明它的未来,他觉得我把旧的东西变通一下,就是在推广退步的思想。”

“事情的性质远没有那么严重。”罗艮蒂瓦小姐嗅到不对劲的思路。

“不,他试图说服我,他的战车不是战车,但事实是不容争辩的。”

“可是为什么要重现它,不就是因为有需要吗?”娜莎听闻匪夷所思的话,人歪嘴作愣,再也没有比这更荒谬的事情了,“事物的存在不在于它有没有用,也不是在于是不是古老,因为古老而淘汰显然是没有道理的。当时没有需求亦或者难以实现的情况,它退出凡世也是迫不得已的。但总有不会骑马的,亦或者难以触碰马匹。五六百年前,为了出一趟远门需要花耗自己的家当,步行百里,为朝圣一贫如洗的人比比皆是。”

“过去的人已经抛弃了它,今天再拿出来难道不是徒劳的吗?就好像你今天会把古老帝国的制度拿出来用吗?”

“啊?”娜莎皱着眉,“你是来找事的?”

“诶,说不过我,居然还要诡辩?”

“你一会说马车,一会又说制度,一会又说进步和退步。兔子和鸡说话都还要讲求听的明白再说呢。”大小姐干脆单手叉腰,扶着石柱,“你老是说树和草打架,知道共同需求、最优解和情绪价值么?”

老翁被问的一脑空白,“什么?”

“哎~那我觉得你也不怎么样嘛。你老是像乌鸦一样每次啊~啊~啊——啊个不停,竭力证明你是烧焦得最黑的木炭,超废柴的。”娜莎对马车夫们青睐有加,向他们伸而又摆手,“反倒是给我们指路的先生,他刚才的话我都听到了,很有道理。你老是说不切实际的阻挠理由,城里人都未必能搭乘得了的东西,好不容易终于有些说得过去的运输工具,也不是每个佃农都能拉的起运货马车,你让乡民们怎么办?”

“谢谢小姐,我们就是这么想的。做的都是艰难的生意,没想过让大家吃亏,更别说什么遥远的事情。”他同样也不年轻,花费一番口舌之后,也让自己陷入些许疲乏,又不妨他说出自己的心里话,“我叫派尼尔,从鲁尔金来,我这一身装束让你们见笑,但是还算合适。”

娜莎从旧时书上对提到的地名有些印象,“那是鲁伯特和凯勒维尔五世会师的地方?”

“不愧是小姐,你说得对。”先生指向脚踝的腿疾,他的大腿上有一根手杖,“以前我在部队里当工兵长官,现在腿脚不方便了,靠退休金和乡下宅邸过日子。”

“喂,那我呢?”身穿麻袍的老翁有些生气,拿着银杯在他们面前摇晃。

“啧,你要是知道再说。”娜莎不以为然,连薇若妮卡也一同坐在石阶上,不予回应。

老翁正如风中尚有余烬的草堆,一点就着火,烟气逐渐壮大,就如同他的嗓门,迫切让上帝也听到他的争论,“但就正如这战车一样,一些人力图恢复昔日的面貌,他们在大趋势的面前是不可能翻身的。”

“伯伯,恢复旧貌和吸取经验是两回事。”罗艮蒂瓦小姐有些困意,仍有费口舌的力气,“谁也没有办法左右风向,换句话说,风向把谁吹飞还不一定嘞。”

“哼,固执的家伙,没有好下场的。”离去之前仍带着水,在他们面前享用一口,甩干粘在杯沿的水珠,仿佛舍弃余剩的辩驳智慧,转身就走。

貌似疯癫的背影,原先也有一颗探究到底的心,派尼尔望向那个背影,就像沉重的烈风要剥落身上的每一寸力气。

旁坐许久的中年男人突然开口,“你们的话很有趣。”

大小姐同样望着远方,“有趣在什么地方?”

“争辩和解决方法的心态是不一样的。”他脸上没什么皱纹,但有些斑在眼角边,身穿浅樱红色胡利斯,“我看得出来寂寥围绕在这位怪客的周围,也许他知道答案,他只是想到无力阻止新的事物替代旧的事物,站在反对者的角度上跋扈而已。”

“我也有同感。”薇若妮卡心领神会。

派尼尔很好奇,“对了,你们从哪里来?”

“潘诺一带,来鲁夏镇遨游的。”萝莉转过身来,对搭话的人没有任何遮掩的意思,“有人叫我们去鲁夏商讨一些事情。”

红衣绅士也探过头来,“能方便说是什么吗?”

“这个嘛……你听了会很诧异。”娜莎生怕别人无法理解。

“你说。”

他们犹有兴趣地看着少女们。

娜莎几乎没有保留,“人偶协会叫我们去商讨一些事。”

他旁边的夫人穿着很随意,但配饰很漂亮,粉色丝带缠在手腕上,“是这个啊,嗯……我们见过一些人,说是人偶师,我不明白,但他们的人偶的确活灵活现,最近来这里的人也挺多的。”

“小姐您怎么称呼?”娜莎又问。

“拉弗娜(Laphena)。”夫人的语气和蔼可亲,“别着急,我们从南边来,你猜是在哪?”

“涅勒良吗?”

“更远,再猜。”

“别是蒂洛瓦吧,那很远的。”

“更远。”

“普兰慕斯吗?”

“没那么远,在卡克贡北部,临近科洛南的伊墨,很小的镇子呢~”

“不太熟悉那地方,我只记得那里有数不清的群山和沟壑。”

“但山上的果实有很多,猎人也很厉害。”

“哈,猎人这方面,还真难说呢。”

随着临近傍晚,洽谈的乐趣终究要到达尽头,晚霞开始烘培天边的绵糖状云雾,正要驶向北方的人也觉得无法前进,于是决定一同回到鲁夏。身旁的黑衣骑手伴随着民用战车的碾迹一同前进,派尼尔到后来才知道有另外的事情,不过双方并没有说破。作为瘸腿的长官多多少少也听闻过第十三团的灾难,当他听到领头的人劳斯丹德,于是豁然开朗。

所有人都知道晚霞暂时不会太快消散,正如巧妙的随行一样,乡间的小路旁还有许多围绕在田野边的农夫,有些人拿着出锄头搭在木桌上甩骰子,亦或者搭上一杯自酿的啤酒或葡萄酒。群星尚没有探身闪耀的迹象,它们似乎要更晚一些才能汇聚成灿烂的星海。如今草麦汇成的一切恣意生长,冰雪不见身影,都化为了它们及时消渴的根旁物。

伴随清凉的空气抚在人们的脸上,鲁夏的郊野自然更加讨人瞩目,在道路的左边就有马场和马厩,这也是当地最拿手的的产业,这也是马车师傅来此的目的。但他们并不住在同一间旅店里,因为来往的人实在太多,那对夫妇很早就与众人分开,找到暂时的寝地。

派尼尔终究也要向他们告辞:

“一路上聊的很开心,这样吧,小姐,我说说我的名字,你也照实交代。”

“就叫我……嗯,拉兰诺斯的娜莎。”

马车师傅还不忘大小姐身旁的阿姊,“那……”

薇若妮卡有些支支吾吾:

“我?说来也不信,你要是觉得的话,就把我当罗艮蒂瓦公爵。”

派尼尔在昔日的报纸上有些印象,“是上次在王家法院胜诉的女士吧?”

罗艮蒂瓦小姐确切答复:“对。”

“有幸认识你们,我不胜荣幸。我只是不起眼的乡野采邑中苟延残喘的一个,鲁尔金镇郊的克歇尔,以古洛第(Grelodiē)庄园命名的家族。好吧,谢谢你们跟我说这么多。我们就分开吧。”

“嗯~”姐妹们异口同声。

派尼尔揣着满意的心情在大街上分别,他还不时在回头看着交谈的人群,身后的徒弟与自己也揶揄方才的话题,随后就从人海的尽头里不见踪影,大概扭头入了一间酒馆喝酒去了。

但这会帕洛斯颇为烦恼,“娜莎,倘若要住宿的话,这倒是……。”

罗艮蒂瓦当然知道目光垂落到自己身上的用意,她主动开口:“如果不介意的话,能不能将您的女儿与我一块住几晚上,我发誓会保护她的安全。”

手杖之内的锋芒能证明她的一切力量并非徒劳,她从未想之前那样展露自信的面容,少了几分腼腆。

“您言重了,我不胜感激。”沙斐拉日知道女儿的韧性和其他千金所比,相当可贵,“她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怎么会?她陪我,我就不孤单。”薇若妮卡倒是怜惜自己的心上人,又只能望着人的窗户,想着给窗户缝落一丝风。

娜莎迫不及待,她握着父亲的手,渴求的目光溢到他的脸上,“尽管放心,我不会给有险恶用心的人一点机会,保证不会受苦的。”

“我们尽量住在她们身边。”查理嘱托他的随从先去前台安排住宿的事情,“我与罗艮蒂瓦小姐都是贴心置命的人,知道对方的技艺和个性,她很可靠。”

“听你们的说法,我就放心了。”

沙斐拉日知道应该到放手的时候。

他仅仅望着他的女儿,无论人影是否在他身边掠过,总觉得看多少次仍觉得如刚出生的时候一般可爱,又找不到比这更好的修饰。

华丽的辞藻反而让娜莎显得落入俗套,稍加朴素,仿佛现在这一刻的容貌就能永远刻在他的印象里。

但是帕洛斯并没有入迷。

薇若妮卡拐着娜莎的右手,头颈稍倾,“对了,先生要去人偶协会,我能不能随同去探风呢?”

帕洛斯当然乐意,“应该可以,协会说可以带两位随同作为旁听。”

“太好了。”

待到一切都齐备以后,步过鞋靴啷砰、优雅和粗俗一锅炖不下的拥挤之地,他们挑选的地方还算中规中矩,将口腔当枪管使、牌骰当自己身家性命的人算得上另类、甚至当亡命徒的人更是无处可找。来往的都是过路的商人、地主、乡畿贵族和不得不远行的平民大众。

他们找到三楼最靠西边的一些房间住下,靠在最后的房间成了姊妹之间的大话匣。夜幕降临,最底层的桌椅上逐渐空落落的,自然也就没有喧闹。对她们而言,角落的房间尚算幸运——由于林子始终有不善之鸟,总有一些无法理解的智慧,亦或者被欲望冲昏头脑的行动,将周围搞得十分狼藉。它却没有映入眼帘,从娜莎推开房门的一刻,把手没有不洁的污垢,门板的涂漆尚算崭新,细抚而感知到岁月的磨蚀已有一段日子,但不至于轻摁出坑洞,一扫则感到抚摸硬化的海绵。

房门之内,地板仍算能凑合过去,除了一些拖不去的污垢,基本不碍人们的眼,地板由白桦木铺成,并做了防腐处理,靠近门边是所用很久的桌椅,光滑的陶瓶上摆一些郁金香,在瓶口和底座都涂上靛蓝花纹,但有颗粒质感的磨损。房里有两张单人床,看起来是仿旧的,细微的木香仍缭绕在支架周围,除了粘上的灰尘和不自然的裂痕——显然对结构无关痛痒,床单和床褥算是最糟糕的部分,但也仅仅是轻微发黄,眼细的人才能略见一二。房间没有异味,靠窗一侧还有烤火的石炉,小水桶有三个,大水桶上也盖着盖子,里面的水没什么杂质。

薇若妮卡仍不肯罢休,兴许是职业病所犯,她总有能找到手帕收拾的机会,上下打点一通之后,又点燃炉火,找到门匾上的提示,细细品读:

“一、如果仍需要提供饮水和洗漱用水,可下楼取,月狩六点半则停止提供;

“二、请自备洗漱用品;

“倒是不需要考虑。

“三、有紧急情况可以找楼下值班代理或掌柜,不要过于激动。”

娜莎手搀在椅上,“这些条件都还好接受。”

熟悉的声音揶揄着伙伴,“只怕是不要打碎人家的东西就谢天谢地了。”

娜莎对不速之言还以颜色,“谁啊?”

被紫色丝绸、亚麻和蕾丝包裹的陶身一点都提不起精神:

“还能是谁,我,考奈——”

待在木篮子太久,头上的白鹌鹑羽和鹅毛都快被抡成球状,排除暴力的因素,如果不是记忆点醒了自己,还以为是历经千辛万苦才逃难到这里来的。

但回过神来,娜莎眼见将近落难的模样,油然而生一种滑稽且不得不笑的冲动,“你……你……你,啊哈哈哈哈!你是被人打到这来的吗?”

“你说呢?”

“被人……哈哈哈哈……当球抡着提,然后打包丢进门……”

似乎觉得乐子还不够大的娜莎,将近狂笑不止,上下血脉也要笑到沸腾,陡然一击戳到脚背上的痛感猝止了一切,然而这还不够,手抖不及就连身体也失去平衡,扑通倒地,一声嗲气的“啊呀”立马消去了神气。

“对不起,只是想笑……啊疼~哈哈,疼。”

“好啦,考奈,别太过分。”薇若妮卡揣着手帕,没来得及拉着不稳的手,“没事吧?”

人偶不忘伸手相扶,“我们在卧室就是这么玩的,你说对不对?”

大小姐一举而紧握着她们的手臂,“说的对~就是脑勺还有点痛,迷迷糊糊,也不知道接下来考奈会不会享受被摇匀的感觉。”望着天花板的娜莎满含欢喜,总有些说不出的感觉,总是在傻笑。

罗艮蒂瓦小姐自然本能地担心,撑扶她的身背,“可别真傻掉了。”

“要不然,让考奈养我这个傻瓜。”娜莎拿人偶打趣。

“不养,你自己接着傻,似无头蝴蝶也挺好哒。”仅有半个身高的紫裙少女,将她的另一只手也搭在娜莎的脸上,轻拍又抚,“没事就好,谁让你笑话我的?”

“好好好~是我的错。”大小姐遥望窗边的凉风吹入,夜色乌沉,突然想起难忘的孤寂,亦抓着椅子顶端站起来,抖拍裙摆,“我还没有遇到你,但是已经认识拉特利耶的一段日子里。有一段时间我去贵族学校,他们也是这么笑我的。我将头发打理得很糟,就像现在这样,我喜欢把头发披长,做成卷状。也不明白为什么她们喜欢把头发都扎起来,做成卷心菜、奶油环、郁金香似的形状,我记得那还是为数不多的女子班,是博斯提瓦修道院的瓦莱米女士教我们的。”

薇若妮卡与她们同坐在床上,“那是什么时候?”

“当时我十二岁多,王政六百九十二年九月二十日开学。”娜莎提起当时的过往,还是有些难过,眼珠与眼眶的挣扎依旧在上演,“哎,虽然当时能经受教育是很荣幸的事情,但我却并不开心,当时对臭小子也不怎么记着就对了。可是我不喜欢那种发型,当时我却变成了特立独行的一个,说我是班上最过时的。”

“我也不喜欢,你看我也把头发留到自然长,都快到腰了。”罗艮蒂瓦小姐将头发的一束交给拉兰诺斯的小姐。

“想当初遇到你,自觉的特别的地方,就是你和我都没打算留花苞头,或者束发。”娜莎仍能惬意地享受窗外的凉风,苦闷也不算得了什么,“说回正题,同学一开始也只是嘲笑我,可我忍不得的是孤立,我并没有做错什么。说话也温和得体,当时还认识一些朋友,现在想起来还是很怀念的。我想起了镇上的朋友、考奈~在班里就更觉得伤心,除了能说几句话以后,我就抱着书独自消化这些悲伤,任由它们逆流到我的血液里。”

“悲伤的故事……对我而言,那就是逃难了。”罗艮蒂瓦小姐握着她的手,似把玩丝巾般细细揉搓。

“没事,这方面其实我更同情你。”拉兰诺斯的大小姐想起身旁少女万念俱灰的模样,也想到自己有相似的处境,“我早些年病糊涂,也做过花苞头,当时身体稍微好点,母亲的朋友带着她的女儿来做客,叫博蒂芙尼,她说我像个厚拖把、大粉刷,我又不好在人们面前说什么,心里却很难受。加上我当时瘦骨嶙峋,实际上做发型的时候,一点也不舒服,至此之后就讨厌这种发型,宁愿将头发完全垂下来。”

“这样看来,我们还挺般配的。”

考奈薇特要打哈欠,“是哪种般配?”

罗艮蒂瓦搂着萝莉,“当然是姐妹般的。”

“可是你们一个高窕、另一个幼小,也不能这么硬凑。”人偶捏着下巴,“抛开头发不谈,还不如说因为眼光。”

她们一拍即合,“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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