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之一抬眼看着病床上的人，握在身侧的手攥的越发紧，再次垂下眼帘遮住眼中的情绪
“先生心里藏了太多的事情，若是他不愿意开口说，我也没有办法。”
“您要的药物我研究过了，始终只是暂缓的作用，不可能让先生一辈子都靠药物活着。”
白阡无视沈之一，坐在床边一言不发地看着顾南沈，握着他的手颤抖地越发厉害。
“您可以回到先生的过去。”
后面的话沈之一没有说下去，但是白阡却明白了他的意思，微怔后抬起头和沈之一双眼对上，两人对视着不说话，沈之一最先错开目光，垂下眼帘，松开握紧的拳头，从口袋里拿出一瓶药，走到床头放在桌上，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顾南沈收回
“尽量少用，还在测试阶段，副作用有点大，对先生不好。”
说完后沈之一就提着手中的箱子离开了房间。
坐进车里，沈之一将箱子放在副驾驶，疲惫地将整个头埋在方向盘上。
***
狭小昏暗的房间被头顶上的一盏暗黄色的小破灯填满，屋内的大盆将坐在凳子上的少年逼在角落，地上的残羹剩饭混着泡沫弥漫在脚边。
双手被洗洁精泡的发白，但是他却没有感觉一样，面无表情地拿起盆中的碗刷起来，刷好后放在一旁，继续刷下一个，就像被设置了程序的机器人一样，丝毫没有停歇过。
隔着一道门，里面传来的香味和欢声笑语都与他格格不入，而服务员也总是会打开门，将原本减半的盆再次补满。
随着夜色的加深，耳边的声音逐渐消散，沈之一才在这时松了一口气，他终于要下班了。
“给，今天的工钱。”
沈之一接过面前的纸钱，看了一下，数目并不对，少了两张，但是就算再不甘，也只能尽数咽进肚里，对着面前的男人鞠躬
“谢谢。”
“小沈，辛苦你了。”
男人将手搭在沈之一肩上，弹了弹烟灰，再次收回手，转身向里面走去。
沈之一直起身也转身离开，紧紧攥着手中的50块钱，愤怒地在没有车子的道路上狂奔着，在没有人的路旁停下，一拳打在了一旁的墙壁上。
所有想要喊出口的怒吼也都化为了沉默，他放下手靠着墙壁一言不发，低头看着手中的钱，过了许久才沿着马路走，最终消失在了漆黑寂静的小道。
哒哒哒——
“谁？”
“我，沈之一。”
沈之一说完就听到屋内的脚步声，紧接着门就被打开了，关化辛看到沈之一的时候松了一口气，看了看他身后，让出了位置
“沈哥，你快进来，兰兰的头比昨晚都要烫很多。”
沈之一松懈的身子听到关化辛的话，瞬间紧绷起来，穿过拥挤的过道，才在最里面停了下来，看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小女孩，害怕地跑了过去。
他蹲在床边，看着一直贴在额头上的毛巾，抬手摸了摸她露在外面的脸颊，烫的他立刻收回手，轻轻摇晃紧闭双眼的人
“兰兰？兰兰醒醒。”
没有得到回应，沈之一摇晃地越发厉害，但是声音却依旧很轻
“兰兰？醒醒，是哥哥。”
“嗯...哥...”
关化辛趴在一旁，小脑袋看着沈之兰，也小声开口
“兰兰，快醒醒。”
沈之一对着关化辛摆了摆手，将毛巾翻面后，紧紧握着沈之兰的手
“明天哥哥带你去看医生。”
“医生？沈哥，我们有这么多钱吗？而且没有监护人带着，医生不会给我们看病的，要不我们去求求商院长吧。”
沈之一没有回话，一直蹲在床边一瞬不瞬地看着沈之兰。
关化辛陪了他许久他都一直这样，最后熬不过他也睡觉去了，只留沈之一一个人。
床边的窗户被外面的木板封死，但是风还是能透过缝隙吹进来，沈之一跑到自己床上把被子抱下来盖在了沈之兰身上，就在一旁一直守着她。
第二天关化辛醒来时竟然没有看到沈之一的身影，他看着还在睡着的沈之兰有些好奇，但是还是下床查看了一下沈之兰的情况，习惯性地往她额头摸去，摸到冰冷的触感时眼中闪过一丝惊喜，想要立马跑去告诉沈之一。
寝室内的其他人看着急匆匆跑出去的关化辛，都有些担心，毕竟大家都是一起在孤儿院生活的，多少有点感情。
其中一人担心出事，走到沈之兰床边，轻轻推了推她
“兰兰？今天好一点了吗？”
......
关化辛想要跑去沈之一平时会打临时工的地方，但是刚跑出寝室就看到了孤零零站在破败的球场中央的沈之一。
他张口想要大喊，但是看到站在楼上的男人时害怕地拔腿就跑。
“啊啊啊！兰兰死了！”
关化辛听着身后的大呼声，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下意识地转头看向站着一动不动的沈之一，但是他却像是没有听见一般，一动不动地站着。
寝室的骚动成功引起了商禾的注意，他看着急匆匆从寝室跑出来的宿管也走了下去
“怎么回事？”
“院...院长，沈之兰出事了。”
“慌什么？”
商禾漠不关心地看了一眼寝室楼的方向，点了一根烟
“该埋哪埋哪，这年头生个病死个人不是很正常吗？”
“诶。”
女宿管点了点头，但是还是有点怕，只得叫上另一个男老师一起去处理。
不多时寝室楼的骚动沉寂下去，商禾扫了一眼站着一动不动的沈之一，冷漠地直接转身离开。
关化辛跟着宿管回到寝室，看着他们直接连人带被地将沈之兰带走的时候立马跑下去，拉起操场上一动不动的沈之一往身后的方向跑
“他们要把兰兰带走了！”
沈之一任由关化辛拽着，两人跟着载着沈之兰的小三轮车一路跑，在车停下的时候也停了下来。
“老师！”
宿管和男老师回头看了他们一眼，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把车上被裹住的团状抬下来。
“快过去啊！不然兰兰就要被丢下去了！”
关化辛狠狠地推着沈之一，拉着他跑了过去
“老师，兰兰真的死了吗？”
宿管回头看着年纪还小的关化辛，叹了一口气
“沈之一，快带小辛一起回去，这里交给我们处理。”
冷漠的语气就仿佛他们正在抬的人和沈之一没有任何关系一样，没有人在乎他的感受。
“我们可以送送兰兰吗？”
关化辛推了推沈之一，一脸期待地看着宿管，宿管却没有回话，而且看着沈之一语气严肃了许多
“沈之一！快带弟弟回去。”
沈之一的目光一直看着被丢在地上的被子上，他甚至都没有勇气去看自己妹妹最后一眼。
“沈之一!”
再一声斥责落下，沈之一抬手捂住关化辛的眼睛，带着他转身离开
“回去了。”
“那兰兰呢？”
沈之一没有回话，脸上没有任何神情，麻木地向前走。
“嘀嘀嘀——”
因为三轮车挡住了去路，突然驶来的两辆车子没有路过，只能狂摁喇叭，已经抬着被子走到半路的男老师不得不回来挪车。
车开过去时，顾南沈看着山坡上站着的身影和他们脚下的被子有些好奇，但是当两个少年的身影出现在车窗外时，对上那张泪流满面的脸瞬间明白了什么。
看着突然往后倒的车，关化辛被沈之一拉着往旁边退让，关化辛的眼睛一直被蒙着看不清路，只能迷茫地开口。
“哥？”
沈之一已经退开了，但是没想到车子竟然在自己面前停了下来。
车窗缓缓摇下，沈之一看着突然出现的男人警惕地拉着关化辛往前跑，顾南沈微微张开的嘴巴顿了一下，没有看少年跑开的方向，而是看着山坡上走了一些距离的两人
“等一下！”
沈之一听着身后的话拉着关化辛跑得越发快，关化辛则好奇地回头，看到身后的场景拽着他停下了脚步
“沈哥，你看，他们怎么往兰兰的方向去。”
沈之一听着耳边的话迅速停下脚步，转头果然就看到了正往山坡上走的黑衣男子。
他紧紧攥着关化辛的手，一动不动地看着那边的情况，却始终不敢迈出那一步，直到看到再次被抱下山坡的沈之兰时才崩溃地跑过去。
“你们要干什么！！放开我妹妹！”
顾南沈看着边跑边哭的少年，站在原地等待着，跟在他身后的黑衣男子则抱着怀中的小女孩进了后面的那辆车，等沈之一跑到他们跟前时车子已经掉头离开了。
看着远去的车子，沈之一跪在了路边，大声地哭着，关化辛则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沈之一，有些胆怯，只敢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沈之一哭着将头埋在了地上，呼吸打落在地面上，道路上的灰土顺着鼻腔进入，就连灰尘都是死气的味道。
顾南沈看着和白阡一样大的少年，站着组织了一会语言后才走到他面前蹲下
“她还没有死，送她去医院了，没有欺负她，也没有欺负你们。”
沈之一看着递到眼前的纸巾，咬牙止住了哭声，抬起头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人
“什...什么？”
顾南沈有些心疼眼前的孩子，抬起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头
“会没事的。”
......
沈之一站在病床外，透过玻璃板看着里面围满的医生，再次控制不住地哭了起来，顾南沈就站在一旁，看了他许久叹了一口气，抬手搭在了他肩上，虚抱了一下。
“会没事的。”
沈之一止住哭声，闻着鼻尖薄荷的清香瞬间清醒了过来，紧紧绷着身子。
顾南沈见他止住哭声后松开手再次轻轻拍在他侧头
“没有让你不哭，想哭就哭，但是不用太担心。”
沈之一抬眼看着顾南沈，对方脸上挂着礼貌温和的笑容，眼中虽然满是笑意，却有着一分寸的疏离，给人的感觉很亲切和舒服。
“谢...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