糯叽叽的声音裹着蜜糖，像是冬日里刚熬好的糖粥，冒着氤氲热气，甜丝丝地钻进人耳朵。
周厉寻僵站着如被点了穴的木雕，被她这突然的操作弄得不知该如何应对。
其实他也不是不能养她……只是他就是不满这两人给自己甩烫手山芋，他们都不管却要自己做善人。
周厉寻默默做着心理建设，将军府其实他们想塞人就塞人的。
陆小九见他没有排斥之意，心头开始萌发希望，竖起小手比了个一。
“哥哥放心吧，小九每天只需要吃一个馒头哦，小九还能干活的”
此话一出，别说周厉寻了，方鸿江和陆迟惊都跟吞了软刀子似得想赶紧买一堆好吃的堆在她面前。
周厉寻清咳两声，他屈臂将陆小九捞起，触到的却不过是嶙峋肩胛隔着薄布的硌手感，那分量轻得让他心弦猛地一颤。
怎么瘦得跟个小猫似的，陆赋也太丧尽天良了，难怪他的子女没一个孝顺的。
周厉寻暗骂了陆赋几句，单手整理着她破旧衣领的边缘。
方鸿江和陆迟惊对视一眼，知道这件事算是稳了。
陆小九乖乖由他抱着，高高大大的哥哥让她觉得很安心，她觉得自己似乎会有家了。
周厉寻见她如此乖巧，心里无奈软成蜜糖，反正将军府也不缺她这口饭吃，多一个人兴许还热闹些。
热闹……周厉寻想到了另一个人，陆小九这么乖巧可爱，说不准会讨得她的喜欢。
她总不愿留在将军府，若是有个小孩子相伴，以她的孩子心性想必是会乐意的。
这样下来她们两个也算做个伴，越想越觉得合理，周厉寻才终于正视两人。
“我丑话可要说在前头，一旦哪日真被追究起来这可都是你们的主意，我可不知道她的身份”
陆迟惊和方鸿江自然没二话只一味点头。
陆小九也没想到真的有人收留自己，开心的咯咯笑了笑，她伸出胳膊就要去搂住他的脖子，周厉寻捉住了她脏兮兮的小手。
周厉寻不客气的扫了两人一眼，自己虽然喜欢乖巧孩子，但也不能在他们面前丢了平日的威严。
“行了，你们目的达成了，我就不留客了。她这模样今晚怕得捣腾好些时候，你们自便吧”
周厉寻甩冷刀子把两人撵了出去，知道他放不下面子，陆迟惊看去不说破。
不过当大门砰的一声合上时，陆迟惊有些不满的回头瞪了一眼。
把门关得这么狠，倒是生怕被别人瞧见他们有来往了，自己还不稀罕来他这儿呢。
走在长街上，陆迟惊暗搓搓打量了方鸿江一眼。
“听说陛下派承王纠察襄王，连大理寺少卿也抓了”
说起这个他便后悔不已，他早知道这张恪不简单，也猜到桐州决堤一事多半和他脱不了关系，只是手中到底没有铁证也不好随意动他。
原本依太子的意思是准备从他身上来钓大鱼，却没曾想陛下突然要纠察襄王，还把这块肥肉给了陆瑾延，现在张恪也被抓了，他们连点油水都捞不到。
方鸿江看了陆迟惊一眼，除了陆瑾延，自己对襄王应该也算了解比较多的了，他想从自己这里套话也正常。
不过他也只知道襄王所做的恶事，至于陆瑾延他们是如何设的计谋，他也不甚清楚。
“在桐州你就该知道张恪必定走不长远，怎么，你该不会以为是我在其中做了什么手脚吧？”
方鸿江刻意反问，他不打算和陆瑾延扯上朝堂上的关系，他们斗他们的，自己只管好分内之事便好。
陆迟惊自然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他早知道方家一向是不站队的，只是没想到方鸿江也能拎得这么清楚。
按理说像他们这个年纪的人都还是有雄心壮志才对，他倒好，偏安一隅，周旋两边，谁也不得罪，这心态也过于老成了些。
陆迟惊讪笑一瞬，随意转移了话题。
“今夜倒是格外安静，冷不丁的让人瞧着也心慌”
陆迟惊扫了眼大门紧闭的沿街门户，家家户户都紧闭门窗熄了烛火，像是预料到最近会有大事发生。
“金翎军不晓得已经抓捕了几位官员，朝廷尚且人心惶惶，何况寻常百姓”
方鸿江观察着周围的动静，果然是静得只能听到些许虫鸣。
这条街住的大多是官绅，才有了没多久方鸿江便看见两三户朱漆大门被贴了封条。
陆瑾延下手是真的快，难怪这几日都没有什么官员相互走动，想来是都怕和襄王扯上关系。
不过很快方鸿江的思绪便收拢回来，怎么突然传来一股血腥味？方鸿江眉头紧锁，难不成陆瑾延直接先斩后奏了？
“等等。那，那是什么东西？”
陆迟惊突然停了下来，他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前方的景象，喉间发出一声颤抖的抽气，寒意顺着脊柱窜上后颈。
方鸿江顺着看去，很快露出同样惊慌的神色，但比起恐惧他更多的是慌乱。
她怎么又跑出来杀人了？不是说好先忍耐一段时间吗？
方鸿江看着前方暗黑的巷口，一个没了脑袋的躯干立在原地不动弹，在微弱的月光下看着实在瘆人
而那躯干的身旁，站了一个戴着兽面的女子，她手里提着一个用黑色布袋包裹着的东西，不用也知道就是那人的头颅。
“这是当街行凶？怎么下手这样狠，连头都砍了”
陆迟惊忍着翻涌的恶心收回视线，他依稀能看出凶手是个女子，没忍住揉了揉眼睛，什么女人这么凶悍！
他把方鸿江朝前推了推。
“你不是大理寺的吗，这不来活了，你还不去把歹徒抓起来”
方鸿江真想一巴掌把他牙拍掉，他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他要是抓得住易知纾现在早就当武状元领军打仗去了，哪里还需要在皇城和他们周旋。
担心被易知纾发现，方鸿江赶紧拽着陆迟惊往街道另一侧走去，毕竟陆迟惊出了事最后还得算在他头上。
但即使还隔着一段距离，这番动静还是引得了她的注意。
果然，再往前走时，易知纾已经出现在他们前方几步远，她手里提着的黑色包袱还在不断往地上滴血。
陆迟惊没忍住干呕了一下，方鸿江在大理寺当差这种血腥场景早就习以为常，他倒是还算镇定。
拦路就拦路，她能不能先把手里的东西拿远些，陆迟惊已经闻到强烈的血腥味，默默往身后退了两步。
方鸿江心慌意乱，琢磨着怎么把陆迟惊支开，易知纾做事全凭自己的心情，万一被他发现这人是自己妻子，明天朝堂上怕是更有热闹看了。
“你——”
方鸿江刚想告诉陆迟惊先回将军府去，结果一看身边早没了人影
“……”
竟然偷偷自己溜了，没义气的东西！虽然知道易知纾不会伤害自己，但方鸿江还是觉得陆迟惊实在可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