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既白后退一步，指节捏得发白。月光漫过眉骨，在他眸底凝成寒潭：
“在进一步察觉到那些暗处窥伺的存在时，我就没想过让你继续涉入危险之中。”
他的嗓音低低的，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苦涩。
\"可我不在乎。\"江稚鱼忽然笑开，新添的伤口渗出绯色，\"饵食越鲜活，逃脱得越真实，豺狼才越按不住爪牙。\"
“我在乎！”
衣袂卷起夜风，他猝然转身迫近。江稚鱼被逼得后退半步，后腰抵住树杆，却见他眸色深沉：\"你以为这是孩童扮家家？诱敌深入？只要走错一步，你可能连骨头渣都不会剩下！\"
呼吸纠缠着血腥气，少女突然抓住他颤抖的手腕：\"为何不问？\"她的指尖划过他腕间，\"问我为什么，做这些，为什么...\"她的尾音破碎在风里。
沈既白长眉紧拧，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为什么？”他看着她，目光里带着一丝探究，却又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沈既白。\"她忽然踮脚凑近，兰花香混着血腥味扑在他颈侧，\"我好像...有点喜欢上你了。\"
沈既白的喉咙滚动，倏忽推开她。暗红血迹从她肩膀处蔓延到他掌心，烫得他指尖痉挛：\"不要说这种可笑的话。”
少女的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红晕，像是被微弱的光线映照出来的，显得格外娇嫩。可与之相衬的却是一身伤痕累累。
喜欢他，只会带来危险。
江稚鱼踉跄了几步才站稳，她轻轻抿唇绕到他面前，挡住了他的视线，“可笑？你心里清楚得很。承认喜欢我就那么难吗？”她的眼神里带着一丝委屈，还有一丝倔强。
沈既白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
“不要自作多情了，我只是履行我的职责。”
江稚鱼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职责？那你为什么看到我有危险就不顾自己地冲上来？”她的话如同锋利的剑，直刺他的心底。
沈既白的脸色苍白异常，他咬了咬牙，“你作为线索，我自然需要维护，与感情无关。”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但还是努力保持着冷静。
江稚鱼的眼眶微微泛红，“你就继续嘴硬吧。”说完，她转身就走，可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是在等待着沈既白挽留。
沈既白的脚不自觉地向前迈了一小步，可最终还是停住了。他看着少女的背影，身侧的手一点点攥紧。
思绪却缓缓回到与江稚鱼争吵的那个雨夜。
窗外雨声淅沥，打在窗棂上，像是杂乱无章的鼓点，扰乱着他的心。他躺在床上，白天发生的一幕幕走马灯般在脑海闪过，那些被忽略的矛盾细节也愈发清晰。
如果她没有撒谎，以她的能力，普通的杀人犯并非不能应对。可如果她撒谎了，那面对他的质问时，她露出的心虚破绽又显得太过刻意，这根本不符合她平时的行事风格。
这就像是一个解不开的谜题，每一个线索都自相矛盾。
他的思绪最后缓缓地停留在她疗伤昏睡的那日。
“沈既白…我也可以…”
“和你共同面对。”
那微弱而真挚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荡。
他蓦地从床上坐起，长眉轻蹙。没有丝毫犹豫，他披上外衣，匆匆驱车前往浮笙的住所。
夜色浓重，道路在车灯的照耀下显得有些阴森。但他此刻满心都是疑问，根本无暇顾及周围的环境。
浮笙睡眼惺忪地给他开门，眼睛半睁半闭，头发有些凌乱。她嘟囔着：“我说，有什么事你非要大半夜来找我，在凡间又不像在仙界，我的躯体也是要好好睡觉的。”
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困意，身子还摇摇晃晃的，像是下一秒就会再次倒头睡去。
他愣了一下看向四周，一脸歉意地说：“抱歉。”
浮笙无奈地叹了口气，侧身领着他进屋。屋内的灯光昏黄而温暖，与外面的寒冷夜色形成鲜明的对比。她走进厨房，不一会儿就端出一杯热水递给他，然后自己打了个哈欠，重新坐回沙发上，揉了揉眼睛说：“说吧。”
他沉默了一瞬，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也不知道浮笙会给出怎样的答案。
浮笙微微清醒了一下，察觉到他的异样，立刻坐直身子，原本懒散的眼神变得严肃起来，问道：“让你这么严肃，出大事了？！”
他有些犹豫地回答：“…不是…”
浮笙更加好奇了，歪着头追问：“你这副模样倒真是稀奇，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他深吸一口气，终于直视着浮笙的眼睛问道：“你和阿鱼说了什么？”
浮笙听到这个问题，先是一愣，然后轻轻笑了一下，身体懒懒地往后靠，撑着脑袋看着他，眼神中带着一丝狡黠：“说了什么？记不清了，毕竟这几千年来你为她做的事情我都和她说了。”
他听到这个答案，顿感有些头疼，那些被他深埋在心底的回忆如同潮水一般涌来。他心中隐约有些猜测，可又觉得不太可能，这让他更加迷茫。
她到底想做什么？
事关她的安危，后来的几天里，他循着那微弱的煞气波动的痕迹，一刻也不敢松懈。他一边有条不紊地安排执法司人员布防，一边在脑海里飞速推敲嫌疑人可能的藏身之处，试图将那些零散线索如同拼图般拼凑出完整画面。
然而，命运却像是跟他开了一个玩笑。当他看到江稚鱼和秦宥琛在咖啡厅谈话的那一幕时，他的世界仿佛瞬间停止了转动。他站在高楼，静静地看着他们。
这几天，江稚鱼对着他的时候总是毫无情绪，冷漠带刺。可是现在，她对着秦宥琛的殷勤却表现得那么愉悦，她的眼睛里闪烁着愉悦的光芒，嘴角微微上扬，娇艳而迷人。
他的双脚像是被钉在了地上，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人却已经不由自主地走到了咖啡厅门口。他的手不自觉地握紧又松开，想要冲进去带她走，却又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资格。
他最终还是转身离开了，回到办公室，坐在办公桌前，眼神有些空洞，但很快他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让手下调查秦宥琛。
不是想监视她，只是怕她被有心人利用。
手下的效率很高，没过多久就拿到了资料。当他看到资料里几个犯人的资料时，他的脑海里瞬间闪过江稚鱼在雨夜的反常举动。那一夜的雨仿佛又在他的心头落下，她的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话都像是电影一样在他脑海中放映。还有那隐藏在他们附近若有若无的窥视感。
他有些头疼，江稚鱼如今毫无煞气，只剩一副恶灵的躯体。若她真贸然用禁术恢复煞气，不说反噬的危险，那些暗处虎视眈眈的势力也绝不会放过她。以她的聪慧，绝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所以，只有一种可能，她在演戏。
可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费尽心思，甚至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难道是…为了他？
这个想法刚一冒出来，他的心就不由自主地颤了颤。他立刻否定了自己，觉得这不可能，可是这个想法却像是一颗种子，在他的脑海里生根发芽，让他的思绪变得混乱不堪。
于是那个深夜，他满心迷茫，鬼使神差地来到超市，机械地往购物车里扔着她喜欢吃的零食。结账时，那堆成小山的零食让他自己都愣了愣。而后，他又忍不住驱车直奔五星级大酒店，面对老板的抱怨，他直接掏出一把钞票，强硬又带着点无理地让厨师教他各种她喜欢的菜肴，直到东方泛白。
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只是…
只是想让自己的心能有片刻的宁静，在这混乱的思绪中找到一丝喘息的机会。
他这么告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