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步入宴会厅，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混杂着空调冷气和人体汗味的闷热。厅内人头攒动，开江县的领导班子几乎全员到齐，县委常委、副县长们西装革履地聚在一起低声交谈，就连平时极少露面的几位人大副主任和政协副主席也赫然在列。
陈东莱目光一扫，甚至看到了财政局局长卢雨燕，她正端着茶杯，神色凝重地站在角落。她的身后站着几位举着摄像机和照相机的记者，显然是提前安排好了的。
厅内本就狭小，加上挤满了人，温度节节攀升。陈东莱松了松领口，感觉后背已经微微汗湿。就在此时，门口传来一阵骚动，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转向入口——杜洪波满面红光地走了进来，身旁跟着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
那人约莫五十岁上下，头发梳得油光锃亮，西装却皱皱巴巴，袖口还沾着一块可疑的油渍。他脸上挂着自信的微笑，仿佛手中攥着什么惊天秘密。
杜洪波挺直腰板，声音洪亮地向众人介绍：“各位同志，这位就是洪城新能源公司的技术部主任——张丰裕先生！大家欢迎！”
组织部长黄大强反应最快，立刻带头鼓掌。霎时间，宴会厅内掌声雷动，震得天花板上的吊灯都微微颤动。
陈东莱站在人群中，目光死死锁定在张丰裕身上。这个男人的笑容太过笃定，眼神却闪烁不定，像极了那些江湖骗子惯用的伎俩。
工作人员搬来一张小桌，桌上摆着一个普通的玻璃杯，半杯清水在灯光下微微晃动。杜洪波拍了拍张丰裕的肩膀，兴奋地说道：“张总监今天要给大家展示一项革命性的技术！”
张丰裕清了清嗓子，嗓音沙哑却充满蛊惑力：“各位领导，今天，我要让大家亲眼见证——水，如何变成油。”
……
？
？？？？？？
水变油？
陈东莱的脑子“嗡”的一声炸开。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这家“新能源公司”会主动找上开江县了！
他前世在新闻里见过类似的报道，九十年代中期，“水变油”的骗术曾风靡全国，无数地方政府和企业被骗得血本无归，最后甚至惊动中央，由数十位中科院院士联名揭穿。没想到，这一世，这个荒唐的骗局竟然要在开江县重演！
宴会厅内鸦雀无声，只有空调的嗡鸣和笔尖在纸上书写的沙沙声。张丰裕不慌不忙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拇指大小的棕色玻璃瓶，瓶中的液体黏稠如蜜，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这是我公司耗费巨资研发的‘红城基液’，”他晃了晃瓶子，声音低沉而神秘，“以我公司创始人王红城先生的姓名命名。只需一滴，就能让清水变成燃料。”
他拔开瓶塞，故作姿态地停顿了一下，然后将液体缓缓滴入杯中。
清水瞬间变成了淡红色，台下顿时响起一片惊呼。张丰裕得意地笑了，又从桌上拿起一个没有标签的易拉罐，对杜洪波说道：“为了安全起见，也为了保护商业机密，请杜书记将这杯‘燃料’倒入罐中，让它充分反应。”
杜洪波神色凝重，小心翼翼地端起杯子，在张丰裕的指导下，将“燃料”缓缓倒入易拉罐。
台下有人皱起眉头，有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声渐渐大了起来。张丰裕却毫不在意，从桌上拿起一根长柄打火机，“嚓”的一声，火苗窜出。
他将火焰凑近罐口——
“轰！”
一团炽烈的火球猛然喷涌而出，火舌疯狂舔舐着空气，热浪逼得前排的人连连后退。火光映照在张丰裕的脸上，阴影在他的皱纹间跳动，宛如一场荒诞的巫术表演。
“着、着火了！”有人惊叫。
但火焰很快熄灭，罐中的“水”竟已消失无踪，只在底部留下一圈焦黑的痕迹。
宴会厅内瞬间炸开了锅。记者们疯狂按动快门，闪光灯此起彼伏；几位杜洪波的亲信们们交换着眼神，心照不宣地鼓起掌来，高声讨论着“国家重点项目”“新能源革命”……
张丰裕背着手，微笑不语，目光扫过众人，最终停留在杜洪波脸上，嘴角微微上扬，仿佛在邀功一般。
“精彩绝伦。”杜洪波一脸赞叹地鼓起掌来，“张总，你们红城能源科技公司，不愧是国内新能源行业的领头羊！你们公司愿意落户石梁、落户开江，是我们莫大的荣幸。”
张丰裕哈哈大笑，一脸得意地挽住杜洪波的胳膊：“这还得归功于我们公司的创始人王红城先生。若不是他长期以来刻苦钻研红城基液的配方，又通过多次尝试大胆实践，红城基液也不会取得如今的成功。”
台下，陈东莱觉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十足的羞辱：这时候要是能忍气吞声，那高中大学岂不是白念了！
不等张丰裕继续自卖自夸，他直接站起身来，在几十名县领导讶异的目光中大声诘问道：“张总，既然贵司技术超群，不妨把刚才实验用的易拉罐拿出来给大家瞧一瞧。”
王洪成面色一沉，随即露出无奈而悲愤的神情，用手掌重重拍打着桌面，声音陡然提高：“同志！您这是要断送中国的科技未来啊！”
“美国中情局悬赏5000万美元买我们公司的配方，日本三菱派了七个商业间谍天天蹲我实验室——您知道我们公司为什么要来西南设厂搞研究吗？就是为了保护国家的商业机密！”
陈东莱已经被气笑了。“叽里咕噜说那么多，不如把易拉罐拿出来给我们看一看！”
台下众人一听，已经有不少退二线的老领导觉得陈东莱说的有道理，纷纷小声交流起来。在任的常委和副县长们却没有一人敢于附和。
张丰裕针锋相对，毫不客气地回怼：“这杯子现在要是给您验了，明天华尔街日报就能登出来配方！苏联专家偷我们大庆油田技术的教训还不够吗？我告诉你，我们公司的总经理是大校军衔，是国家干部！”
他前脚刚说完，组织部长黄大强后脚就跳了出来：“张总说的没错！我上周和杜书记去了京师，亲自与红城能源科技公司的王经理见了面。我可以作证，王经理确实是大校军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