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伙堂回去后，邵旭拿出纸笔开始写信。
内容不多，寥寥几笔便已完工。
他吹干墨迹，将信折叠好后塞进信封封好后，朝外面喊道：“来人。”
营帐被人掀开，一个全副武装的士兵走了进来：“大哥，怎么了？”
这人是邵旭的亲信，也是儿时的玩伴，从小一起长大。
两人之间是上下级也是兄弟，感情很是要好。
邵旭问他：“锦年，吃过早饭了么？”
想到刚刚吃的热乎乎的粥和香甜的馒头，王锦年摸摸终于填饱了的肚子，笑道：“吃饱了，快一个月没吃过这么饱了，舒服，真希望以后每天都能吃这么好。”
邵旭捏着信封的手紧了紧，继续问道：“弟兄们都吃饱了吗？”
王锦年脸上笑意更甚:“都吃饱了，上到队正、旅帅、团指挥使，下到普通士兵，分到的吃食是一样的，每人一海碗稠粥和两个馒头，不够吃的话还能再领一个馒头，咱们基本上每人都吃了三个馒头一碗粥，出伙堂的时候大伙儿都满足的很呢。”
“对了大哥，你叫我来是有啥事儿安排？我现在浑身都是力气，你说干啥，我立马去办。”
邵旭将捏着信封的手收回去，笑道：“没什么，我桶里的水没有了，你帮我去提一桶。”
“好嘞，我现在就去，大哥你等着，我马上将水送过来。”王锦年说着提起一旁的水桶出了营帐。
王锦年走后，邵旭望着手上的信封，眼中满是纠结。
李凌云在校场上看众人训练，不一会儿，赵文武走过来，在他耳边小声道：“邵旭回去后没一会儿就将王锦年叫进去了，不过片刻王锦年提着水桶出来，去井边打了一桶水送了过去。”
“出来后他就回自个儿的营帐去了，再没有其他动静，邵旭也没从自己的营帐内出来。”
李凌云思索片刻，说道：“继续盯着，晚上的时候你带上几个兄弟，在城墙附近转一转，看有没有人出城。”
李凌云在决定让虎啸营的人去伙堂吃饭的时候就知道，精盐的事儿一定瞒不过邵旭。
也许普通士兵不知道饭里没苦味儿是因为盐的原因，但是邵旭一定能猜到。
李凌云不知道他会不会将这事儿上报给安山，为了以防万一，他始终让人盯着虎啸营的一举一动，但凡有人出城，不管对方是去做什么，都会被拦截下来。
他原本打算，给虎啸营做的饭食里用粗盐，可思索再三后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既然决定要将虎啸营的人拉拢过来，就不能在吃饭这种事儿上进行区别对待。
大家不知道还好，若知道他们和守捉兵之间的伙食不一样，哪怕嘴上不说什么，心里肯定会不舒服。
这种时候，哪怕是一点小小的差别，可能也会导致最终功亏一篑。
既然都已经投入了这么大精力，没必要在这事儿上斤斤计较。
再一个，如今正是天寒地冻的时候，就算邵旭知道了他手里有精盐的事儿，想将消息传出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等消息能传出去的时候，那也是几个月之后了，他就不信，几个月的时间还拿不下他和虎啸营的人。
等大伙儿的利益捆绑在一起时，不需要自己提醒，他们就会自觉保守秘密。
当然，若邵旭真铁了心一心为主，那他也不是不能下狠手。
这边，李凌云在校场上看守捉兵迎着寒风训练，另一边，邵旭坐在书桌前，手捏紧又展开，展开又捏紧，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
他在尝到糙米粥的瞬间便肯定，上次柳初月从守捉城运走的那一袋袋用布袋装着的东西就是精盐。
柳家在私下里卖的风风火火的精盐出自李凌云之手！
否则，伙堂又怎么会舍得拿精盐做饭。
他家虽然不是豪绅之家，但也是小有积蓄的，在营州属于中等家族了，家中的仆人吃不上精盐，但是他们做主人的自然还是能吃得起精盐的。
精盐做出来的吃食什么味，他比营内的那帮大头兵清楚。
那粥的味道一看就是加了精盐做出来的。
至此，他之前的怀疑被肯定，李凌云就是在私自制盐，而且还是精盐！
这事儿理应立刻上报给节帅，哪怕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若是昨天的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这么做。
可是今天，此时此刻，他犹豫了。
虎啸营的士兵们好不容易吃饱肚子，他一但决定往营州送信，那必然会和李凌云撕破脸皮。
李凌云派人盯着他，这事儿他是知道的。
虽然对方在极力隐藏，但自己一个在军营待了好几年，参与过大大小小不下十几场战役的人怎么会察觉不到？
只要自己敢动，李凌云必然会有所动作。
哪怕自己并不怕他，但双方之间会有一场冲突是必然的。
到时候不管谁胜出，最终都是两败俱伤。
再一个，李凌云可是实打实的为虎啸营士兵提供了饭食，为此甚至不惜暴露自己最大的秘密。
若自己在人家施以援手的时候选择背叛，从背后捅对方一刀，别说大伙儿会怎么看，他自己都过不去自己那一关。
可安山带自己也不薄，他调任营州后火速提拔了自己，让自己从一个小小的旅帅升到了营指挥使的位置。
他接受军令，来这里监视李凌云，如今了解到重要情报却不上报，这有违军令啊。
陷入这样的两难境地，让他内心很是煎熬。
下不定决心，他决定出去走走。
掀开营帐，一股寒风刮了进来。
外面又飘起了零星的雪粒。
看看天气，这是又要下大雪了。
这样的天气怕是行不了长路啊。
送信这事儿先搁置下来，等天气暖和了再说吧。
他并不是违抗军令，而是条件不允许他传递情报，这是没办法的事。
这么想着，他心中的大石头似乎落了地，压抑的感觉瞬间去了大半。
他转身回营帐，从抽屉里拿出写好的信，点燃油灯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