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从高高的彩绘玻璃窗斜斜的照下来，光线里漂浮着隐约可以看见的细小尘埃。
她微微垂着头，光影仿佛一双情人的手，柔和的描绘出这精巧脆弱的下颌线，那双湿润的眼眸安静垂下，长久凝视着膝上沉坠的花影。阳光将她眼睑投下的弧形阴影衬得格外分明，更显得那瞳仁深而静，仿佛初春薄冰覆盖的深潭，倒映着烈焰般的红玫瑰，却漾不起一丝暖意。
细白的手指搭在墨绿的玫瑰茎上，指尖无意识地抚过尖锐的棘刺。
那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触摸一根没有重量的羽毛，可玫瑰的荆棘边缘却悄然凝出一点微小而又圆润的殷红血珠。
不经意的触碰带来的疼痛或许过分微弱，以至于她本人未能够察觉出来半分——又或是她本人浑然不在意。
血珠在细瓷般的皮肤上滑动，最终沿着指节无声滚落，滴入殷红的花瓣深处，消匿得无影无踪。
大厅里穿行的仆人，无论男女，眼神经过安静坐着的萝丝小姐的时候，脑袋都下意识垂下，而后脚步加快，像避开某种无声的瘟疫。
壁炉上方挂着的那个狰狞的鹿头标本近乎空洞的眼窝正对着她，本该属于暖意的厅堂里，唯有她周遭的空气凝滞着，带着一种近乎冰冷的甜香——浓烈、馥郁......是玫瑰的气息。
在她的身上飘散着的气味，却又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缠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腥涩。
“早安，萝丝小姐。”
江妄扬起了一个笑容，他像是一个再贴心不过的绅士，在萝丝小姐回答他之前，他学着萝丝小姐的动作低下了头，唇瓣微凉的触感像是果冻，落在了萝丝小姐的指尖——刚才溢出来鲜血的地方。
他轻柔地吻没有什么重量，却让人心湖泛起来止不住的波澜。涟漪片片，圈圈点点。
至于江妄是不是真的贴心，这点需要打一个问号。
萝丝小姐抬起了眼眸看向站在自己面的江妄，他好像很喜欢自己的鲜血带来的力量，脸上带着一点陶醉的表情，于是她轻轻敲了敲江妄的脑袋，希望这家伙不要一次性就给自己吸干了。
窗外偶然掠过鸟影，枝头玫瑰开得正好，却在触及窗棱投射在她脚下的影子时，莫名地萎靡了一瞬。
这样美丽的景色对于萝丝小姐而言只不过是万年不变的光景，无论人间春夏秋冬、寒来暑往多少个年岁，玫瑰庄园永远都热烈如春。
于是她只是微微偏过头，在江妄回答她的话之前，目光扫过沉重的橡木桌面，那里搁着一只被遗忘的金苹果。
金苹果光滑的表面上映出她安静的侧脸——比起往常没有太大波动的表情，她此刻的唇角似乎正在向上弯起一些。
江妄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吸足了鲜血之后，姿容更艳。
方才仿佛失血了而略显苍白的双颊此刻如同浸染在红色的颜料里，薄薄的皮肤下透出一种异常健康、甚至有些灼目的红晕，晕染开来的色泽绚丽的夺目，仿佛是荒芜冬日里陡然绽开的一枝春桃。
因为有着萝丝小姐鲜血的湿润，江妄的唇瓣变得饱满鲜泽，他的唇形是让人或者诡异看了都会觉得喜欢的那种，看起来十分适合接吻，但大多数时候这张嘴里面都说着不大让人相信的的鬼话。
额角的几缕碎发被薄汗濡湿，服帖地贴在润泽的肤色上，使得轮廓平添几分温润的生气：“抱歉，萝丝小姐，我好像有点喝多了。”
声音轻轻的。带着显而易见的歉意，仿佛江妄的内心真心这样认为着。
江妄说着这样的话语的时候，纤长的眼睫也随着他的说话时候轻微的动作颤抖着，眼角湿润的，看起来像是不小心沾着一些晨露的蝴蝶翅膀。
江妄说话的时候一直都有着这样的习惯，他习惯于看着其他人的目光说话，根据之前和江妄的闲聊，他认为这样可以更加直白的看见对方内心的世界——也可以让对方看清楚他眼眸中的真诚什么的。
真不真诚，萝丝小姐有些分不太清楚，她一直都不太能够分辨出来人类的善意或者恶意，如果她真的能够分清楚这些情绪的话，那么一开始的时候她也就不会成为现在这个样子。
她现在能够看见的只是那双自己一眼见了就很喜欢的黑色眼眸微微抬起，眼波流转间，便让人的内心无端变得宁静了起来。
那眼神太过澄净，没有一丝餍足的浑浊或者沉湎的醉意，反倒像未曾涉世的孩童，带着一丝懵懂的专注，干净得如同被山泉反复濯洗过的黑色鹅卵石，光滑的一面折射出来最原始的天空的颜色。
萝丝小姐伸手遮住了这双眼，江妄倒是没有害怕，毕竟他们现在可以说得上是同事，虽然诡异可以随随便便吃人，但是吃同事是不太行的。
于是他老老实实的享受了好一会儿黑暗的视野。
“我听瑞希说，你最近很关注一个人类。”
萝丝小姐遮住了那双让自己一直都很喜欢、以至于有的时候会蒙蔽住自己的内心，让她看不清楚面前的事物的眼眸，她询问的时候嗓音和往常没有太大的差别，一贯的温和。
说话的声音不高，语速也不快，每个字都像在手中轻轻捏着一枚光滑温润的鹅卵石，掂量过之后才说出来。
江妄颔首：“我觉得她很特殊来着。所以我和她契约了。”
萝丝小姐的声音很久没有响起，有时候江妄都要以为萝丝小姐是不是已经走开了，但身边依旧萦绕着她身上那种淡淡的香气，这让江妄清晰的知道她一直都在自己的身边。
没有离开。
大抵是在思考着江妄这句话里面的意味。
“人类.....唔......我想我有必要告诉你，人类是很狡猾的，江妄。”
萝丝小姐松开了手，她原先怀抱着的玫瑰散落了一地，原先江妄看见它们的时候是鲜艳的模样，现在恢复了光明之后见到的它们却是枯萎干涩的花瓣。
江妄觉得很有趣，盯着看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忘记回答萝丝小姐的话：“啊，我知道的，我见过很多很多的人类.....我知道人类会有狡猾的一面，但是我想。我还是比较喜欢人类一些。”
“.....你要，与祂作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