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妄仰着头看着眼前面容陌生却又好像熟悉的人，她笑起来的时候眼前的视线就被泪水模糊住，即便眼泪已经干涸。
空气里弥漫着熟悉的血腥味，她衰弱的神经让她回想起来某一天的雨季，还好室内不会下雨。
“对不起……”江妄松开手，手里握着的碎片便随着她无力的动作重新跌落在地上去，玻璃碎成两瓣、三瓣，血液附着在上面，让它们看起来无比璀璨，灯光下熠熠生辉。
江妄把头埋在这个陌生的怀抱中，做出了柔弱的依附的姿态来，好像刚才那个用碎片刺破贺澜生的人不是她。
她并不喜欢别人身上的气息包围着自己，但是眼前的情况，有些复杂。
她还想得起来一些零碎的片段，知道自己是做出了错误的行为，于是说着道歉的话。
像一个复读机，一句一句地重复着“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站街，女表子，娼妇，狐狸精……
【不是很喜欢勾引人吗？怎么在摄像头前放不开？】
【诶，姐，你怎么这么坏啊？还给留件衣服……不给我们兄弟饱饱眼福啊？】
【……】
贺澜生因为江妄突然脆弱的姿态有些无措，他的后背其实还在隐隐作痛，江妄刚才下手还挺狠的，不过这对他来说也算不上什么。
他轻轻地抱住江妄，就像是抱住了一朵云朵一样，轻飘飘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消散不见：“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我又没有怪你，肯定是我的错啊。”
江妄却不再说话了，听着贺澜生安慰的话就像是豆子一样倒出来。
他有时候说话磕磕巴巴的，听起来不是很清楚，但是语气里面带着的却是真心实意的感情。
可是，她并不值得真心对待。
“里面好闷。”
贺澜生听见江妄这样说，他没有想太多，于是自然而然的提出要抱着江妄出去透透气。
不过江妄拒绝了贺澜生想要抱着她的想法，她跟在贺澜生的身后，小步小步的跟着。
不算紧密，也不算疏远，她保持着一个合适的距离。
贺澜生倒是时不时回过头去看江妄，生怕江妄走着走着就跟丢了，然后他就发现了一件事：江妄好像喝醉了。
她走路的时候不是直线，歪歪扭扭的，这边倒一下，哪边倒一下。
或许是为了轻松一下氛围，贺澜生问江妄：“你还知不知道我是谁啊？就这样放心的跟上来，你不怕出事吗？”
江妄听见了贺澜生的问题，她的脚步就这样停了下来，她眨也不眨的看着贺澜生的眼睛，好像是在思考什么。
贺澜生也看着她，然后感觉自己的脸颊不太争气的红了起来，烧烧的。
“抱歉，你不要生气，为我这样的人生气不值得。”
好一会儿，贺澜生听见江妄的声音响起，她的眼眸雾蒙蒙的，烟雨都在其中浮动，看不出情绪，只是说话的时候软下来了许多，带着一种令人讨厌的懦弱而无能的姿态。
一种，轻贱自己的模样。
贺澜生心中因为江妄这句话产生了无名的恼，他这次倒是真的生气了，他伸手捏了捏江妄的脸颊，带着些赌气的意味：“你再这样说，我就要把你扔回去了。”
当然，这是气话。
贺澜生只是不喜欢在江妄的口中听见她轻贱自己的话语，太过脆弱，而这份脆弱从内部而来。
内部的脆弱，或破茧为蝶，或沦为死茧。
但江妄好像没有听出来贺澜生的赌气，她呆呆的看着他，然后竟然真的转过身，做出一副要往回走的姿态来。
贺澜生无语了，更加生气了，但是他又觉得这不是江妄的错，肯定都是刚才那个家伙的错！
不过怕江妄真的听了自己的话，就这样傻愣愣的回去，那万一她回去的路上遇见什么其他不怀好心的坏人了呢？
贺澜生拉住了江妄的手，她被他圈在了怀里，他垂下眼眸看向江妄，垂落的乌发遮住她的半张脸，于是他看不清楚她的脸上的神情是什么。
贺澜生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来，他问她：“为什么要听我的话往回走？”
江妄沉默了好久，贺澜生甚至以为自己已经听不到她的回话了，不过他还是难得耐心的等待着她的回答。
“因为……”贺澜生听见江妄缓慢的开口，她的声音有些轻，说不出来是因为什么，给他一种仿佛她从来没有存在的错觉：“你看起来很凶，而且……你好像很有势，那些什么什么总啊，看见你好像是害怕的。”
贺澜生就听清楚江妄前面说的那句“你看起来很凶”，然后满脑子都是江妄说的这句话。
他被这句话给气笑了，然后贺澜生指着自己的脸，他问江妄：“这凶吗？”
江妄大概是喝醉了，什么话都说得真心实意的，只是看着贺澜生的脸一会儿，很是坚定的一口气点了好几下头。
很好，贺澜生这真是被江妄这个动作给气得说不出话来了，他是真的没有想过自己在江妄的心里面是这么个形象。
不行不行，不能生气，对女孩子生气不绅士的……贺澜生让自己冷静了一下，他忽然间想起来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你为什么会一个人出现在这里……”
而后，贺澜生感觉自己这样说话好像太凶了点，有点质问的意思了，他思考了一下，换了个说法：“是谁逼迫你来的吗？”
“……没有人逼迫我。”
江妄的声音传入贺澜生的耳中。
贺澜生当然不会相信江妄的话，不过还是顺着江妄的话说下去，他问她：“那是谁告诉你来这里的？”
“红姐。”
贺澜生险些气得说不出话来，不过还是记得评论上一句：“那别人让你来你就来啊？不来又会怎么样。”
江妄又沉默了，这一次的沉默要比之前她沉默的那几次更加久。
贺澜生把这沉默归结为江妄根本就不知道来这里意味着什么，他正想要做一次好人，好好的教导一下江妄：“你知不知道……”
但在贺澜生的话说完之前，江妄怔怔的回答道：“我知道的。”
她说话的时候，看向了贺澜生，那张白瓷般的脸颊上的泪痕早就干了，看起来像是上面的裂缝。
江妄脸上的神色那样过分的哀愁，贺澜生从未见过这样的神色，一时间有些看愣了，喉咙也有些发涩：“你知道，那你为什么……”
江妄没有回答。
贺澜生回忆了一下自己见过的那些人来这里的原因，他又想起来表姐（也就是兔兔）和自己无意中提起的一件事，他问她：“你很缺钱吗？”
喝醉了的江妄十分坦诚，她点了点头，然后肯定的说：“很需要。”
“那你以后跟着我吧，我有钱，我给你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