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东家呢！怎么今儿茶楼这般热闹？”
刁钻精正月里没事来城里看看，茶楼里到处都是喧嚣的说话声，小二们的应答声此起彼伏。
“回陈寨主，茶楼正月里做了活动，一直到正月十六才结束，小五东家也因为活动被人请了，估计一时半会回不来，要不你在屋里略坐坐？我让人去找东家回来，”管事压声不大的询问道。
“我今天就是没事过来看看的，你自忙去。”
刁钻精摆摆手让掌柜下去了，他坐去窗边朝楼下看，一楼有许多码头上认识的客商们，风流雅兴豪爽，陪坐的姑娘露出半个臂膀，举着摇盅哗啦啦的作响，周围还有拍手叫好声。
他看了一会起身离开了，走至书案后面随手拿了一本记录册看，册上写的字大部分都被红笔划了，少部分没划的，应该是没完成，
刁钻精本来是随意翻看的，看着看着看出兴趣来了，像他手里的记录册，案桌上还有十多本的样子，全记录的是一年所需完成的事情。
有的还是临时发生添加上的，看时间线和顺序，显示的非常清晰有条理，他看的渐渐有了入迷的模样。
……
陈幺娘跟贺图都不在自家茶楼里，俩人正月偷的浮生半日闲，约至南码头一家很小的茶馆二楼坐着。
这家茶楼的生意挺冷清的，城里大多数茶客的生意，都被几家大茶楼做活动瓜分吸引了，小的就剩清净半死不活开门。
贺图望着雪白的南码头湖面，脸上有种唏嘘的恍惚。
“南码头永远这么热闹！这样的热闹日日看着不觉得有什么，以后看不到了，突然生出了念想。”
陈幺娘喝热茶的手顿了顿，“你约我说话，不会是怀念南码头的热闹吧？”
贺图瞥了一眼陈幺娘笑，“感慨一下而已，与你一起等人呢！想送你一份新年礼物。”
“那我要不要回礼？”陈幺娘是不信贺图鬼话的，有句话不说了嘛，宁相信世上猪会爬树，也不能相信男人能说会道的嘴。
贺图放松的朝后靠着，目光随楼下汹涌的人潮，露出苍凉的笑意，笑罢才道。
“要回礼的，有来有回交情才会好，不然单方面的付出心不平。”
“那就不要说什么送我们新年礼物了，我这人眼皮子浅，我就喜欢收礼物不愿意回礼物，”陈幺娘重重的放下茶杯，斩钉截铁的拒绝贺图的礼物。
贺图听了没当回事温声道，“我把吴氏船场给你们，你们把落岭谷给贺家如何……”
“你疯了吧贺图？吴氏船场一个大麻烦你给我们？”陈幺娘不可思议的看贺图。
“它很快就不是大麻烦了陈幺娘，只要它炸了就不是了，你不想救唐六公子了吗？”
“你如果不愿救他，就当我没有说，你要是想救他，你们必须拥有吴氏船场，”贺图坐直身体直视着陈幺娘说道。
“那我们不救……”
“等等在回答我小五姑娘，我们等的人就快到了，”贺图笑呵呵的打断了陈幺娘的话。
“我贺图虽然不是慈善人，但我也不会滥杀无辜，你曾对我说的话，我用贺家的名义一字不落的写信告诉过六公子，我劝他走最稳妥的路。”
“很遗憾，六公子依旧选择清风朗月，最近他似有想通什么，不再拧折不弯了，可惜时机已失难以挽回！我不得不选择走第三条路。”
陈幺娘闻言没说什么，对于这话题她不愿意多谈，凤池有这样的选择不是很正常吗？她早就警告过贺图的。
“人都要为自己的一意孤行买单，你不意外，唐凤池也不意外，我不觉得我们有跟你交换的需要。”
“那你晓得陈鱼陈重在客马林的事吗？”贺图看陈幺娘油盐不进，他敛了笑意一字一句的说道。
“他们兄弟在姐妹湖学别家立号，如今有些小名气了，一无所有的两个水鬼，想在常家的地盘站稳，如果没有我贺家为陈重搭架子，一百个陈重都不够死的。”
“小五姑娘，如果你心硬如铁不愿换，我只好明天放声去姐妹湖，湖上陈鱼陈重会如何你心里晓得的，还有，落岭谷的人我不保证会如何？”
陈幺娘眼底隐着怒火看贺图，咬牙切齿冷笑道。
“你故意引诱他们的？好一手算盘打八方，可以的贺图！好的很！”
贺图笑了笑耸肩，“我没那么卑鄙，我的人无非说了一句，姐妹湖可以藏匿所有人，老三老四就沉心里了，你别说，老四真是悍勇的厉害，第一次带人去湖上寻衅，腰上别了这么长的勾刀……”
陈幺娘抄起茶盏就对贺图砸过去，贺图不闪不避，任由茶盏砸他的面门，鲜血顺着额头流入眉毛滴嗒下来，他无所谓的掸了掸身上的茶水。
“他身上添了两道刀伤，陈皮知道了把他吊起来打了三天，养了两个月才好，这事六公子他们全都知道，陈重好了后，一个人再次带我贺家人去湖上报了刀伤仇。”
“从那以后，他在湖上行任何事，陈皮陈鱼连点风都不晓得，小五姑娘，你必须得承认，陈重骨子里就是野性难驯，是凶狠残忍的汉子，没有人可以压制他。”
贺图说完咧嘴笑的开怀，额头的伤口好似不疼一般，眼里是笃定的胸有成竹。
楼梯传来几声很重的脚步声，陈幺娘面沉似水的朝楼梯看，最先露头的是刁钻精，他身后跟着开心的伶俐鬼。
俩人上来看血糊糊的贺图皱眉，还没开口说什么，伶俐鬼被迎面砸来的茶壶砸的蹲下了，还好茶壶里的水不滚了，否则就是烫猪皮的下场。
“小五……”
刁钻精脸色都变了，小五从没发过这么大的火，这是怎么了？
跟随两人身后的小二惊慌了，在他开口要大喊前，贺图丢了一个荷包扔给他。
“下去重新沏茶送吃的来。”
小二握紧钱袋子低头咚咚的跑开了。
“把衣服给我脱了，”陈幺娘指着伶俐鬼森冷道。
“小五你怎么……”
“脱！”陈幺娘怒不可遏的咆哮道。
伶俐鬼双手拽紧衣服不动，低着头蹲着一动不动，包房里陷入死一般的诡异。
刁钻精看陈幺娘阴怒着脸，又看旁边事不关己的贺图，再看蹲着的老四，心里仿佛有什么炸开了，他抬手用力扯伶俐鬼的衣服。
“大哥……大哥……”
伶俐鬼祈求的喊了一声，两只手死死的握紧衣领不给脱。
“你背着我们做了什么？小五为什么这么生气？说！”刁钻精忍不住的怒吼道。
“我……我闯姐妹湖了，我想在姐妹湖立号。”
伶俐鬼说完用力脱了上身衣服，他全身大大小小的伤疤都满了，很难找出一块完好的皮肤，有的伤疤还是粉红色的。
陈幺娘感觉天旋地转的，指着伶俐鬼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怎么敢说出这句话的？
“凭你的脑子，你也敢去姐妹湖立号？我让你学字，你几年学下来，被我打了不下五十顿，你除了有匹夫之勇，你有什么能耐去闯姐妹？这事你二哥三哥知道吗？”
刁钻精铁巴掌举悬在伶俐鬼头顶，眼睛都气红了，恨不得揭了伶俐鬼的皮。
伶俐鬼摇摇头，“二哥三哥不知道，我没敢告诉他们。”
“你……”
“我答应了你的要求，不过不是交换。”
陈幺娘努力把自己起伏的心稳下来，不再看伶俐鬼他们了，事情已经发生了，除了发泄就是想法子解决。
“我就知道小五姑娘是成事的人，你不想交换，那你想如何做？”贺图掏出帕子擦脸上的血渍问道。
“我们要鱼胶的大半生意钱财，我四哥以后依旧在姐妹湖上闯，等吴氏的风波过去了，他带你贺家人回来接手吴氏。”
“帮贺新春稳几年船场，直到你们贺家有能人出现了，他再离开船场，此后与你们不再有瓜葛，贺图，别在轻易试探我们兄妹的底线了，”陈幺娘神情冷漠的对贺图又道。
“你没有时间了贺图，我其实可以完全按兵不动的，等你们船场出事了，你又能对我们如何？就算你布置的千般好，说到底贺新春还是个无用的草包，白费你的心血筹谋诸多算计。”
贺图懒散的看刁钻精忙碌，他此时像个佣人一样，给陈重穿衣扣戴检查。
陈重伸直手臂如同享受的大少爷，这架势好像他跟新春一模一样，他也是舍不得新春磕磕绊绊，总想把所有的路给他理顺当了，让他走的平坦些，别有什么硌着他的脚的石子，可世上的路哪有什么平坦？
“别看了，看的再多都无用，人都死飘在天上了，还操心人间的事，有点儿说不过去了，你越过贺家本族人求我这个外人，无非就是想要回船场，我心里有数了，”陈幺娘说完嗤笑一声，对伸头缩脑看的小二招手。
小二低着头抱着盘子快步送来茶点。
伶俐鬼借此低声对他大哥说道。
“大哥疼，小五砸的太狠了，我感觉肿了好像。”
“咋不给你砸死？你好好的闯什么姐妹湖？”
刁钻精没好气的责骂道，手上力道确实减轻了很多，还撩了一条缝隙看被砸的地方，好像真的肿了。
贺图对上好茶点的小二挥手，看小二下去了，从腿边拿出盒子放陈幺娘跟前。
“这是我贺家最后一点儿东西，日后修建船场所需钱财，它应该够用了，八方茶楼的契约也在盒子里，以后八方茶楼与我贺家无任何关系，百花寨也和贺家没有关系了。”
“我唯一求你的地方，就是带我贺家人闯过这道生死关，更拜托陈重辛苦几年，把我贺家的船场留住，那是我贺家唯一的家。”
伶俐鬼闻言张了张嘴，在他大哥的目光里闭嘴了，静静的看陈幺娘喝茶不接话。
“唐大人怎么处理？”陈幺娘吃了一口干果问道。
“唐大人不用你们操心，吴氏招来的麻烦，我自会解决干净，我会把船场炸了重新交给陈重，不会让他有一丝一毫的麻烦。”
贺图说完拿起茶杯，郑重的对陈幺娘拜了拜。
陈幺娘坦然的看贺图笑的诡异。
“贺图你算计我，我必让你付出惨痛的代价，你所珍爱重之的，我要你在地下眼睁睁看着贺家人得不到。”
贺图不在意的捋着衣袍走到门口，停下脚步温声回头笑道。
“我晓得小五姑娘性子烈，你弟弟蒜瓣那孩子看着跟你挺像的，”他说完一甩衣袖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