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城,宋清然终于从昏沉中睁开眼,身上穿着一件薄如蝉翼的轻纱裙,双手用绳子被绑在了一起,发现自己被关在了用金丝打造,巨大的笼子里。
头顶是嵌着油污的金属穹顶,数盏琉璃灯悬在铁链上晃悠,将台下攒动的人影照得忽明忽暗。
这里是地下城最负盛名的黑市拍卖场,环形看台层层叠叠,连最高处的阴影里都藏着屏息的目光。
她被困在金丝笼中,镂空的花纹缠绕着细碎的铃铛,稍一动弹便发出刺耳的脆响。
金丝冰凉地贴着裸露的手腕,那些纹路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像极困住猎物的精致枷锁。
笼子下方的紫檀木台还留着前一件拍品的痕迹 ,几滴暗红色的污渍,像是血迹。
“安静些,美人。” 戴着青铜面具的侍从用长杆轻敲笼壁,金属碰撞声让宋清然打了个寒颤,说话的男人,穿着黑色西装,手中带着一根长柄的话筒,“今晚来介绍我们第九号物品,这是地下城的主人亲自挑选的臻品。”
“每限时叫价三分钟,且每次叫价,都不能比上一轮更低,叫价最高者,可以随意来台上。”
宋清然惊恐的眼神看着台下,那些戴着面具的男人,她想要发声,可是喉咙里却发不出一句话,脚下被铁链锁住,身上所穿的衣裙,更像是没有穿一般,透着那些轻纱,几乎能够将她浑身白皙的肌肤看得清清楚楚。
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玉珠,不断的流下。
第一轮叫价已经到了八百万,她看着一个男人上台,透着面具里对上那双贪婪的目光,一只手‘撕拉’一声。
那只粗糙的手,不断的游走,像是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般。
不,不要!不要这样对我。
…
陆远洲打了无数个电话 ,都打不通,胸口突然传来的疼痛像是被针刺了一般,阵阵不知名的慌乱传来,迅速消失的让他快要捕捉不到。
几天前,陆远洲为她处理好网络上那些谣言时,其中造谣生事的几个人被一纸律师函送进了警察局,刑事拘留了七天。
等一例例这样的案子发生起,网络上的声音才渐渐平息了下来。
可是他做这些,仍然还是微不足道。
在她出门,还是被人认了出来,其中就被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泼了硫酸,还好被人发现及时拦了下来,可是身上还有几处受了些微伤,就算去了医院还是被人认了出来。
那几天时间里,宋清然顿时间成了为了众矢之的,陆远洲再次接受她被人故意造成恶意伤害,可是对方未满十四岁,只是被批评警告,关了三天,达不成犯罪条件,就被放走了。
陆远洲拿着律师函,去找她的那天,他从未见过她这么脆弱,狼狈的模样,她将自己关在偌大豪华的房间里,醉乱不堪。
一幢洋楼一层的房间就占据几百平米,这奢靡的庄园,是任何人都梦寐以求,想要得到的,这不仅代表着金钱,更代表着权利。
白玫瑰庄园,很大,也确实很豪华,没有人看见它的存在,不心动。
可是在陆远洲看来,是空旷,是冰冷,是顾忌…
没有温暖,情感。
它更像是,困住她囚牢的所在。
“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听见脚步声的宋清然抬起了头来,她靠在落地窗边,眼神空洞无神的看着不远方的风景,“远洲哥哥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还是…想看看,我离开你之后,有没有后悔?”
“你是不是你也觉得,我是破坏裴先生家庭的第三者?我出车祸那年,那段时间你已经离开 了青城, 我妈妈一个人为了给我拼凑医疗费,挨家挨户求着亲戚为我借钱治病。她跪在地上求着他们三天,最后也就只借来一万块钱。她自己都有尿毒症,妈妈为了救我,她自己断了药。”
“后来,医生都劝我妈妈放弃的时候。直到有天妈妈莫名凑齐了医药费,也找到了我受损也能与我匹配的器官,外面欠的债也还上了。”
“我想问问妈妈那个好心人是谁,妈妈没有告诉我。”
“等我痊愈之后,我想过好好念书,将来能够考上帝都大学,完成自己的学业,变成一个出名的设计师,再来好好报答那个人。”
“可是我好了,妈妈却倒下了。”
“那段时间,我没有办法,只能一边上学,一边在外面打工给妈妈凑学费,我没钱吃饭,就等菜市场快关门的时候,偷偷的去捡人家不要的菜。”
“正当我以为我一辈子,都要在这样的生活中度过的时候。”
“他却出现了,他出现的那天,我还在被人欺负,那天…他问我,愿不愿跟他离开,他说只要我跟他走,我就不再被人欺负了。是裴先生给我了永远都想象不到的一切,他对我很好很好。他把我安置在别墅里,每天安排着佣人照顾我,监督我吃药。”
“还帮妈妈找到了一颗匹配的肾脏,治好了妈妈。”
“其实我见他的时间很少,每天他总是很晚回来,偶尔会留在繁花似锦。这样我们度过了一年又一年。”
“他资助我,给了我最好的条件,直到我成年,有他在我才能够考上我最理想的帝都大学。我知道他有妻子,也听佣人阿姨说,他跟她的妻子并不相爱,他们也是被迫结婚的。”
“直到…那天他对我说,他想跟我在一起。”
“我害怕又恐慌的拒绝了,他有妻子,就算他们不相爱,我又怎么可能跟他在一起呢?我不想破坏别人家庭的第三者。”
“因为我的心里只有你…远洲哥哥,那年你出了国,我拒绝了裴先生,就是为了等你回来。”
“我们一起长大,我心里也喜欢了你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想,等我毕业之后,我们再结婚。”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起,看见裴先生跟她的妻子在一起的时候,我心里真的好难受,看见他们亲吻,看见他们拥抱,看见他们要举办婚礼的时候。我的心好像难过的就像快要死了一样,后来我才明白,我早就已经在不知不觉间,爱上了他,想要跟他在一起。“
“他让我离开,并且要跟我撇清所有关系,断绝我们先前一切的情分的时候。”
“离开繁花似锦的每个晚上,我都发了疯的想要跟他在一起。”
宋清然平静而又淡然的描述这一切,她闭着眼睛,脑海中仿佛还能够回想起当年跟裴先生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等她睁开眼时,心脏传来明显的疼痛,所浮现的画面,全都破碎成了幻觉,“离开他的每一秒,每一天,每一年,我都在想。如果我当年没有拒绝他。我们会不会就可以在一起了?”
“我承认,网上流传的那些照片,都是真的。”
“他会送我上学,也会接我放学。”
“是他给了我一切希望,也是他说过想要跟我在一起的。”
“哪怕…我只是因为跟周絮容貌相似,哪怕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替身,我都愿意留在他身边。”
“这一切,我都不在乎。”
“直到现在,我每天都不在无时无刻的后悔,那天我答应跟他在一起就好了。”
“就算是见不得光,成为他婚外情的第三者,只要他心里喜欢的人是我,不管背负什么样的骂名,我都接受。”
宋清然手扶着一旁的落地窗,身子不稳,脆弱摇摇晃晃的站起了身,像是风中一朵随时会被微风吹落,已经凋零的花瓣,“可是现在呢?我有什么错?明明是他忘了,是他先说的要跟我在一起…”
“为什么,要我一个人来承担这一切。”
她一步一步脚步虚浮的走向他,眼神愤怒而又不甘,可又因为自己的无能无力,只能让自己承受着这样的煎熬,“他怎么可以忘了,是他先说的,要跟我在一起的。”
当年…裴湛的一句话,没想到却成了,宋清然心中永远挥不去的执念,更成了她所想的偏执。
她想回到过去,裴先生不仅没有给她机会,甚至不留一丝余地的,将他所有的一切全部收回,让她独自一个人承受,活在过去里。
“我也想过的,离开裴先生过之后,我也强迫自己忘记他。想要跟你好好在一起,可是你…背叛了我…”
陆远洲听着她一字一句描绘的过去,他心中也感知到了那些沉痛,低沉的嗓音,艰难吐出了三个字,“对不起。”
“你拼命的对我好,想要我忘记你背叛我的事实。我确实需要依靠你…”
“你不用说对不起,我也承认你确实给了我很多,如果没有你,我也许跟妈妈会回到过去的日子。”
“当年索取赔偿的钱,我已经还给你了。”
“如今这些事,再纠结下去,早已经没有了意义。”
“我真的已经累了,拼命想要抓住的东西,从来都不属于我。裴先生有了自己的孩子,在霍家也当着我的面,让我看见了他跟他的妻子,孩子有多恩爱。亲自处置了夏阿姨,让我看见了她的下场。我明白如果我再执迷不悟下去,失去的,承受的只会更多。”
“我也回不到过去了。”
一切早已经回不去了。
“你回去吧,这次的事情是裴先生给我的惩罚,你解决不了的。”
因为没有人敢得罪他。
“他们不管再怎么说…”她脸色苍白的无力轻声笑了声,“说不定,时间一长,他们就忘了。”
她如今活着,好像身在一片迷茫的荒芜之中,没有方向,没有尽头,她不知道该往哪走,也不知道怎么走才能结束。
当初让她走到现在,是她心中的不甘。
如今她放下这些不甘,她还能做什么…
她早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如今她深陷这沼泽之中,越陷越深。
暮色将白玫瑰庄园染成温柔的金粉色,晚风卷着花瓣掠过露台,落在宋清然垂落的发梢,她赤足踩在微凉的大理石地面上。
未等她回头,一双温热的手臂已从侧后方轻轻环住了她的腰。陆远洲的动作很轻,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掌心贴着她的小腹,另一只手虚拢在她小臂外侧,没有完全收紧,留足了让她可退的空间。
他的侧脸贴在她的鬓角,耳垂的温度透过发丝传来,带着令人安心的暖意,仿佛要将积攒许久的思念都融进这触碰里。
宋清然的呼吸微微一滞,指尖不自觉攥紧了垂在身侧的裙摆。陆远洲的心跳隔着薄薄的衣料传来,沉稳而有力。
“清然,”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混着晚风落在她耳中, 他的手臂稍稍收紧,力道却依旧温柔,“我想跟你回到过去,不是回到哪一天,是回到我们曾经最美好的时光里。”
宋清然身体瞬间变得僵硬,眼眶泛起潮热,那些被她刻意尘封的过往,在他的话语里渐渐清晰。
陆远洲似乎察觉到她的颤抖,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腰侧,语气愈发恳切:“我知道你心里藏着些不愿触碰的过往,可那些都没关系。我不介意你过去的一切,不管这消失的五年里,你都发生过什么,我都不在乎。”
其实这五年来,他又何曾不想她。
他后悔那天,不该让她一个人离开。
不该跟她吵架。
不该过了那么多天没有去找她。
如果哪天,他们生气,她生气伤心的离开,他追出去了。
他们是不是不会变成这样。
他微微偏头,唇瓣擦过她的耳廓,每一个字都带着滚烫的真诚:“我们重新开始。”
“你愿不愿意跟我离开。”
…
这一日来,陆远洲都在找宋清然的下落,他去了她最有可能去的所有地方,包括白玫瑰庄园,霍舟澜见到他的出现,嘴角勾起的邪笑,眼神是轻蔑的不屑,“这么熟悉这里,看来你来了不止一次,怎么…在我的庄园,玩我的女人,刺激…好玩儿吗?”
“霍舟澜,清然到底在哪?”
霍舟澜穿着深黑色金丝图案绣制成的浴袍,懒洋洋的声音,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