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爷,您女儿……”扶苏轻声问,“她现在……”
“在村里教娃娃念书呢。”姜石笑了,眼角的皱纹挤成一朵花,“说要让山里的娃多认点字,别像她似的,只会写自己名字。前儿还跟俺念叨,说石门山的石碑上故事写得好,要带娃娃们去看看,让他们知道祖宗是咋过日子的。”
孙健和扶苏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暖意。原来那些被守护的,也在悄悄守护着别人;那些被记住的,也在以自己的方式,把记忆传下去。
姜石起身要走,孙健拉住他:“大爷,我们跟您去趟姜娞村吧?想看看那片桃林,也想……见见姜媛姑娘。”
姜石眼睛一亮:“那敢情好!正好让大妞跟你们学学,咋把故事讲得那么活。”
三人骑着自行车往姜娞村去,姜石在前头带路,车铃叮铃铃响,惊起路边的麻雀。越往南走,空气里的桃香越浓,远远望见一片粉白的花海,像天边落下来的云彩。
“到了。”姜石指着村口的老桃树,树干粗得要两人合抱,“这树有百十年了,俺爹说,是当年姜媛姑娘她奶奶栽的。”
树下,一个穿着蓝布衫的女子正教几个娃娃认字,声音清脆得像山涧的泉水。她转过身,眉眼间竟和记忆里的姜媛有七分像,只是少了些野气,多了些温和。
“爹,这是……”女子迎上来,看到孙健和扶苏,忽然愣住了,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那里也挂着块桃木牌,刻着“安”字。
“这就是孙师傅和扶苏先生。”姜石笑着介绍,“他们要来看桃林呢。”
女子脸一红,挠了挠头,那动作竟和孙健记忆里的姜媛如出一辙:“我叫姜桃,你们叫我小桃就行。我娘……哦不,我奶奶常说,当年多亏了两位先生,我们姜家才能守住这片桃林。”
孙健看着她,忽然觉得眼眶有些发热。他想起当年姜媛送他离开时,往他怀里塞了袋桃干,说“吃了俺家的桃,走到哪儿都能找到回家的路”。如今看来,真是这样。
姜桃带着他们往桃林深处走,桃花开得正盛,风吹过,落了满身花瓣。林子里有座小小的坟,墓碑上刻着“姜媛之墓”,旁边摆着束刚摘的桃花。
“这是俺奶奶。”姜桃蹲下身,轻轻拂去墓碑上的花瓣,“她说,死了也要守着桃林,守着石门山。”
扶苏站在坟前,深深鞠了一躬。孙健也跟着鞠躬,心里默默说:姜媛,你看,桃花还开着,娃娃们在认字,日子都好好的呢。
离开桃林时,姜桃往他们包里塞了满满两袋桃干,和当年姜媛给的一模一样。“尝尝,跟俺奶奶做的一个味。”
孙健咬了一口,酸甜的滋味在嘴里化开,像极了那些跨越时空的记忆——有苦,有甜,有遗憾,却更多的是温暖和念想。
回去的路上,夕阳把桃林染成了金红色。孙健忽然说:“咱下次来,给姜媛姑娘的坟前也立块石碑吧,就写‘守林人姜媛,护桃护民,一生安稳’。”
“好。”扶苏点头,“再种棵新的桃树苗,让它陪着老桃树。”
自行车的铃铛在山路上响着,惊起一群归鸟。孙健和扶苏笑着,聊着,身后是漫山遍野的桃花,身前是洒满阳光的路。他们知道,不管过多少年,不管换了多少代人,这片桃林,这些故事,这份“安”的念想,总会像桃花一样,年年盛开,岁岁相传。
而他们,不过是这漫长守护里的一段,像桃林里的一棵桃树,默默扎根,静静开花,把阴凉留给后来人,把种子撒向更远的地方。
挺好的。孙健想着,又咬了一口桃干,甜丝丝的,心里踏实得很。
从姜娞村回来后,孙健和扶苏的日子又添了几分新滋味。姜桃时常托人捎来新鲜的桃子或晾晒好的桃干,每次都附一张小纸条,上面是孩子们歪歪扭扭的字:“孙爷爷,扶苏爷爷,我们去石门山看石碑了,知道了好多故事!”
孙健把纸条一张张贴在修配铺的墙上,像挂了串小灯笼,暖融融的。有次一个来修自行车的老街坊指着纸条笑:“你俩这是成了孩子们的‘故事爷爷’了?”
孙健嘿嘿笑:“能让娃们多知道点老底子的事,挺好。”
扶苏则把桃干分给博物馆的同事,说:“这是姜娞村的味道,带着桃花香呢。”他还照着记忆里姜媛做桃酱的法子,试着用新鲜桃子熬了罐酱,装在玻璃瓶里,送给母亲抹馒头吃。
母亲尝了一口,眼睛一亮:“这味正!比外面买的果酱朴实。”
转眼到了秋天,姜桃捎信说桃林的果子熟了,请他们去摘桃。两人一早就骑着自行车往姜娞村赶,路上的稻田黄了,玉米红了,风里飘着粮食的香气,像在哼一首丰收的歌。
姜娞村比春天时更热闹,孩子们在晒谷场上追逐打闹,大人们忙着摘桃、装箱,村口的老桃树下堆着好几筐粉白的桃子,看着就喜人。
“孙爷爷,扶苏爷爷!”孩子们看到他们,像小麻雀似的围上来,手里举着自己画的画——有烽火台,有秦直道,还有骑着红毛骡子的扶苏。
姜桃从桃林里钻出来,手里拎着个竹篮,满头是汗:“可算来了!今年的桃结得稠,正愁摘不完呢。”
孙健挽起袖子:“没问题,咱有的是力气。”
扶苏也跟着往桃林走,脚步踩在落叶上沙沙响。桃树比春天时更茂盛了,枝叶间挂满了沉甸甸的果子,阳光透过叶子的缝隙洒在桃子上,像镀了层金。他想起前世和姜媛、姜老头一起摘桃的日子,那时姜媛总爱爬到树顶上,把最大最红的桃子扔下来,喊着“扶苏公子,接好了!”
“想啥呢?”孙健扔过来一个桃子,砸在他怀里。
扶苏接住,擦了擦上面的绒毛:“想当年,姜媛姑娘爬树比猴子还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