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孙健赶紧点头,“您知道他的事?”
“咋不知道。”老婆婆搬了两个小马扎让他们坐,“那娃子命苦,爹娘死得早,被城里的大官看中带出去当差,以为能享福,结果回来时蔫头耷脑的,话也少了。”她指了指村东头,“他爹娘的坟还在那儿呢,每年清明,他都回来上坟,后来老了走不动了,就让儿子来。”
两人跟着老婆婆往村东头走,坟茔很小,墓碑上连名字都磨没了,只在旁边新立了块小石板,刻着“李信父母之墓”。石板很新,显然常有人打理。
“他儿子说,老爷子临去世前,总念叨一句话。”老婆婆叹了口气,“说‘一步错,步步错,还好,最后没再错’。”
扶苏站在坟前,沉默了很久。孙健忽然想起梦里那匹焦躁的赤骥,或许它不是在耽误行程,而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提醒——慢一点,看看身边的人,想想脚下的路。
离开李家庄时,太阳已经升得很高。扶苏忽然说:“回去吧,把那些遗址的保护方案再改改。”
“咋改?”
“加一条。”扶苏的声音很轻,却很清晰,“不光要护着那些石头瓦块,还要把这些故事记下来,刻在边上的牌子上。让来的人都知道,这底下埋着的,不只是骨头和罐子,还有活生生的人,活生生的日子。”
孙健笑了:“这主意好。比如那个烽火台,就写上‘当年有个士兵在这儿守了三年,想家时就往南望’;那个粮仓,就记‘有年大旱,这儿的粮食救了半个村的人’。”
“对。”扶苏点头,眼里闪着光,“这样,那些石头就活了。”
两人往回走,脚步轻快了不少。路边的野花沾着露水,草叶上的虫子在叫,远处的石门山在阳光下清清楚楚,像幅刚画好的画。孙健忽然觉得,那些遗憾啊,教训啊,都不是用来沉甸甸压着人的,是用来垫脚的。垫得高了,才能看得远,走得稳。
“等方案弄好了,咱再来。”孙健说。
“嗯。”扶苏应着,忽然指着远处,“你看,那是不是咱们上次看到的那只鹰?”
一只雄鹰在天上盘旋,翅膀张开,迎着太阳,亮得晃眼。孙健想起梦里那匹消失的赤骥,或许它并没有消失,只是变成了这山,这风,这鹰,变成了让后来人能稳稳走下去的路。
路还长,但心里亮堂了,怎么走都踏实。
他们两个人的事迹很也在石门山一带传开了。
这天,他们的住处来了一位神秘的老头,满头白发,却健步如飞,自称来自石门山南边的姜娞村……
孙健听到这里,突然脑海里迅速闪过一道记忆。
他想起一位前世的故友,叫姜媛,也是他的救命恩人,那时候他他刚穿越到秦朝……不会这么巧吧,竟然有个姜嫒村,他和扶苏以前都没听说过。
那位故人姜媛本是女儿身,性格大大咧咧的。有几份男子气概,和他爹爹姜老头相依为命,却在扶苏庙的大香炉旁救了他。
孙建想到这里,既高兴又惊讶,扶苏也是很开心。
他也想起上一世,经常来石门山狩猎时,住在姜媛家。还有她和姜老头在山上种了好多桃树,每年春天,漫山遍野的桃花特别漂亮……
那老头往门槛上一站,背着手打量着院里的老槐树,声音洪亮得像敲铜锣:“孙师傅,扶苏先生,叨扰了。”
孙健正擦着自行车链条,抬头见他鬓角虽白,眼角的皱纹里却全是精神,手里拎着个竹篮,盖着块粗布,隐约透出桃香。他心里“咯噔”一下,手里的抹布差点掉地上——这身形,这嗓门,竟和记忆里姜媛她爹有几分重合。
“大爷快请进。”扶苏端了把藤椅出来,目光落在竹篮上,“您这是……”
“自家种的桃,刚摘的,尝尝鲜。”老头把篮子往桌上一放,粗布一掀,露出满篮粉白的桃子,绒毛上还沾着露水,“俺叫姜石,姜娞村的。听石门山守遗址的小王说,有两位先生把山里的老故事都盘活了,特来看看。”
“姜娞村……”孙健蹲在地上,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自行车胎纹,“这村子,是跟姜媛姑娘有关?”
姜石端起茶杯的手顿了顿,眼里闪过丝讶异:“你认得俺闺女?”
“闺女”两个字砸在孙健耳里,像往记忆的湖里扔了块石头。他猛地抬头,见姜石正眯着眼睛看他,忽然想起前世那个桃花纷飞的午后——他刚从咸阳城的乱兵堆里逃出来,浑身是伤,栽倒在扶苏庙的香炉旁,是个穿粗布短打的姑娘拎着柴刀冲过来,一脚踹开围上来的野狗,骂骂咧咧地把他拖进了桃林深处。
“姜媛姑娘……是您女儿?”孙健的声音有点发飘。难道是姜媛姑娘的转世成了现代人……
“是俺家大妞。”姜石呷了口茶,嘴角扬起笑,“那丫头,野得很,跟个小子似的,爬树掏鸟窝,下河摸鱼虾,村里没人管得住。也就侍弄那些桃树时,能看出点姑娘样。”
扶苏坐在一旁,指尖轻轻敲着桌面。他想起前世在姜家借住的日子,姜媛总嫌他“文绉绉的”,却每天清晨把带着露水的桃花瓣撒在他书案上;姜石话不多,却总在他狩猎晚归时,灶上留着一锅热乎的菜粥,灶膛里埋着烤得流油的红薯。
“那年头,多亏了你们。”姜石忽然叹了口气,眼神飘向远处,“俺爹说,早年间兵荒马乱,是有位扶苏公子在山里护着百姓,才没让乱兵糟践了村子。后来建了扶苏庙,俺们姜家就世代守着那片桃林,也算替先人尽点心意。”
孙健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他想起姜媛当年举着柴刀护着他时,脖子上挂着块桃木牌,刻着个歪歪扭扭的“安”字,说是她爹给的,能辟邪。原来那不是普通的桃木牌,是世代相传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