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鹏顿了顿,接着说:“十四五岁那阵儿,咱没啥来钱道,就天天往四马路跑——就是人行路那边,离四平百货大楼近,人多。那时候咱干的是‘抠皮子’的活儿,小孩家目标小,不容易被发现;再不就往厂子里面钻,偷点铜、偷点铁,卖了钱就去下馆子,也算能吃着香的、喝着辣的。后来慢慢长大了,就真开始混社会了,手底下也认了几个兄弟,天天胡吃海喝,今天替这个摆事儿,明天替那个干仗,日子过得浑浑噩噩的。
后来大哥你出了事进去了,没人护着我俩了,我就开了这个小店,好歹能糊嘴不是?想着等大哥你出来了,带着我们,咱们哥几个一条心好好干一番事业。可赵安平他、他太不是个东西了......”
说到这,咱先说说刘正义。
刘正义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讲究——不管是哥们儿还是朋友,只要有事找他,他指定到场帮忙,从不推三阻四。
也正因如此,他身边的哥们儿朋友特别多,在四平铁西区这一带,也算有点小名气。
等到80年代末,他结识了一个改变他一生命运的人——拆迁办的副主任,姓赵叫赵中兴!
后来这赵中兴混得相当牛逼,咱往后慢慢说;但在当时,一个拆迁办副主任,在普通人眼里不算啥大人物,可对刘正义来说,这层关系却成了他人生的转折点!
那时候的四平,正好赶上铁西区拆迁——从保工街到东四马路这一大片,全是老工厂区的平房,算不上正经的棚户区改造,但也是实打实的老房翻新工程,算是个不小的项目。
赵中兴当时就领着人,在这片儿设了个临时办公室,专门负责拆迁的事儿。
咱说那时候的老百姓,一听说要扒老房子盖新楼,没有不乐的——以前住的不是小土房就是小瓦房,要么就是筒子楼、巷子院,上个厕所都得七拐八绕跑老远,还全是公共厕所。
提起来那公共大厕所,光不方便的地方不用说了,说起来是又尴尬又惧怕!
第一,冬天冻屁股!
本来冬天就冷,公共厕所又没暖气,都是大坑连着,上面铺两块木板,往上一蹲,冷风从底下直往上吹,感觉冷风都顺着屁眼钻进肚子里了。蹲一会儿屁股就冻得生疼,不少人宁愿在家憋着,也不愿去遭那罪。
第二,晚上没灯!
平房区没有路灯,厕所里也没有灯,天一擦黑就老渗人了,一不小心就掉到下面了,好在冬天冻的梆硬,淹不着。所以晚上除了狗,谁都不敢去。
第三,人员复杂!
那年代“趴厕所”的流氓特别多,一帮四五十岁的骚老爷们儿,就爱躲在厕所附近瞅着,看进去女的就下坑里往上瞅,吓得大姑娘小媳妇“嗷嗷”直叫,膈应人得很。
所以一听说能搬新楼,家里能有独立厕所,条件好的还能在家洗澡,老百姓都觉得这是奔着人间天堂去了,刚开始的拆迁工作特别顺利,没多少人反对。
可老话讲得好,哪儿都有刺儿头,哪儿都有不听招呼的。
在保工街这一带,就有这么一伙人,横行霸道了好些年——那年代能在一个地方横起来的,要么是自己本身够狠,要么就是家里哥们儿多,毕竟“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人多势众才能镇住场子。
这伙人就是有名的“肖家四虎”:老大肖金虎、老二肖银虎,老三肖玉虎、老四肖铁虎。
这肖家四虎在保工街一带,那可是出了名的混不吝,纯纯的土流子,一提他们的名儿,街坊邻居都得躲着走。
他家那老房子,其实也不大,就一个小院儿,小到只能放两台自行车,连个煤棚子都搭不下。
屋里就一间正房,加一个“偏厦子”——啥叫偏厦子?就是在正房旁边搭的小破屋,跟个棚子似的。
就这么点地方,住着肖家四虎加上他们爹妈,一共六口人,挤得够呛。
当时拆迁办给肖家的条件,其实已经够意思了——瞅着他家人口多,还都在一个户口上,特意多照顾了些。
按正常政策,他家那老房子顶多给个两室半的房子就够了,毕竟以前六口人挤一间半的破屋都过来了,两室半咋说也宽敞不少。
可拆迁办不光给了两室半,还额外多给了一套一室半的,等于一下子给了两套房子。
这要是换了别人家,指定得买挂鞭炮放着庆祝,可肖家四虎不乐意。
他们一张嘴,就跟拆迁办要四套两室半的房子,少一套都不行。
你说这要求能答应吗?房子又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不是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能给的,得按政策来,得有规矩——没规矩没政策,大家都乱提要求,这拆迁工作还咋干?
所以拆迁办当时就明确拒绝了,说这是无理要求,不能惯着。
就这么着,两边僵住了。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周围的邻居该搬的都搬了,就剩肖家这一户还钉在那儿。
后来拆迁办没辙,只能断了他家的水、断了他家的电,想逼着他们搬走,可肖家四虎也是硬茬,断水断电也不挪窝,日子就这么耗着,没法往下推进了。
那肖家四虎在断水断电的老房子里待了几天,也有点熬不住了,凑一块儿商量:“这不行啊,再这么耗着,遭罪的是咱自己!再说了,咱要是哪天没看住,他们把房子直接推了,咱找谁要说法去?”
老四肖铁虎皱着眉说:“大哥,我打听好几个人了,都说拆迁办肯定不能给四套房子,咱这要求太离谱了。”
老大肖金虎瞪了他一眼:“放他妈的屁!那是没闹到份上!这事儿说白了,不就是人说了算吗?谁能拍板?不就是那个赵中兴嘛!咱直接找他去,我就不信他敢跟咱哥四个横!他要是不给房子,我让他试试,不整死他也得扒他一层皮!走走走,他那临时办公室不还在那儿吗?咱现在就去!”
哥四个说走就走,直奔拆迁办的临时办公室。
那时候拆迁工作已经接近尾声,大部分人都搬了,办公室里主要处理些后续的安置手续——比如搬家补贴、新房选房这些收尾的事儿。
肖家四虎“哐当”一声推开办公室的门,扯着嗓子喊:“都躲了躲了!别在这儿碍事!”
正在前面办手续的老百姓一瞅是他们,吓得赶紧往旁边躲,谁也不敢惹这伙混不吝。
赵中兴抬头一看是他们,还以为他们想通了,指着桌上的协议说:“想明白了就好,来,协议都在这儿,签了字就能选房,有几个地点你们可以挑……”
“你先把那逼玩意儿撂下来!”肖金虎直接打断他,往桌前一凑,唾沫星子横飞,“我跟你说,今天咱来就一个事儿——四套两室半的房子,少一套都不行!你要是不给,我指定收拾你,让你皮开肉绽,知道知道啥叫肉皮子紧了想松松!”
赵中兴也来了脾气,皱着眉说:“你说话客气点!跟谁俩呢?这房子和地都是公家的,不是我个人的,我凭啥跟你瞎许诺?我也跟你说清楚了,这事儿得按政策来,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
“少跟我提政策!”肖银虎在旁边帮腔,“我打听明白了,这一片儿拆迁就你能拍板!你把事儿给咱哥几个办利索了,以后咱当哥们儿处——你在保工街乃至铁西,不管有啥事儿,喊一嗓子,咱肖家四虎指定帮你办!这社会上的人,没有不给咱面子的!但你要是办不明白,赵中兴,你记住,我有100种方法收拾你,你打听打听,咱哥几个在这一带是啥力度!”
赵中兴耐着性子解释:“你别在这儿胡搅蛮缠!这一片儿这么多老百姓等着安置,要是都按你们的要求来,你也多要,他也多要,那不乱套了?行了,你们要么签协议,要么赶紧走,别在这儿影响别人办公!”
“嘿,你还油盐不进是吧?”肖金虎急了,带着哥几个在办公室里吵吵嚷嚷,拍桌子砸板凳的,把场面搞得一团糟。
赵中兴知道跟他们掰扯没用,伸手抄起桌上的实线电话,“啪啪啪”拨了几个号。
电话通了,他赶紧说:“喂,是张所长不?我是拆迁办的老赵啊!”
电话那头传来个粗嗓门:“赵主任啊,咋了这是?”
“我在临时办公室呢,来了伙人在这儿闹事儿,你赶紧派几个人过来处理一下,再晚了怕出事儿!”赵中兴压低声音说。
“行,马上就到!”张所长说完就挂了电话。
赵中兴把电话一撂,冷冷地看着肖家四虎,也不跟他们吵了——他知道,等派出所的人来了,这伙人就老实了。
张所长骑着挎斗摩托,带着俩警察,“突突突”直奔拆迁办临时办公室——派出所离这儿本就不远,骑摩托过来也就两三分钟。
到了地方,他“哐当”推开办公室门,扯着嗓子喊:“咋回事儿?都让开让开!”
那年代的警察跟现在可不一样——现在有些混子看了几部港片,遇见警察还敢逼逼赖赖,又是喊“找律师”又是耍横;可在那会儿,警察收拾流氓,那真是一句话不对就上手,吓得那帮混子眼珠子都不敢乱瞟,直打哆嗦。
而且那时候政策宽松,警察权力也大,觉得你有问题,先把你扔局子里再说,哪像现在还有人敢随便告状?
张所长一进办公室,一眼就瞅见肖家四虎,没好气道:“肖金虎!是不是你在这儿瞎闹?我问你话呢!”
肖金虎一见是他,立马堆起笑:“张所,您咋来了?我们就是过来跟赵主任理论理论拆迁的事儿,没别的意思……”
“理论?”张所长转头问赵中兴,“赵主任,是这么回事儿吗?”
赵中兴赶紧点头:“是因为拆迁,但他们不讲理,非要四套房子,咱这分房都是按国家政策来的,哪能由着他们瞎要?”
张所长听完,转头瞪着肖家四虎,语气狠得吓人:“你们哥四个都听好了!要是在外面待够了,随时跟我说,我现在就把你们全扔进去!你们自己屁股后面有多少烂事儿,你们心里清楚——我早想收拾你们,就差个借口,别自己找不自在,听见没?”
肖家四虎哪敢顶嘴,连忙点头:“明白明白,张所!”
“明白就好!”张所长指着桌上的协议,“今天要么把字签了,要么就赶紧滚蛋,别在这儿耽误事儿!”
肖金虎几人互相递了个眼神,不敢再多说一句,灰溜溜地跟着张所长的手势往门外走,嘴里还小声嘀咕着: “走,老二,咱先撤!”
等他们走了,赵中兴赶紧上前跟张所长握手:“太感谢了,张所!”
“谢啥?都一家人!”张所长摆了摆手,“以后再有人来这儿捣乱,你随时给我打电话,或者提我名儿,保准好使——真是给他们惯的!行了,我回去了!”说完就带着警察骑上摩托,“突突突”地走了。
本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可肖家四虎哪能咽得下这口气?几人凑一块儿就骂:“妈的,不给他点颜色看看,咱肖家四虎在保工街算是白混了!”
当天晚上,赵中兴骑着自己的二八大杠自行车往家走,车把上挂着个小皮包,车铃还时不时“叮叮叮”响两声。
路上有几个小孩追着跑闹,他还特意放慢速度,扯着嗓子喊:“这谁家孩子啊?大马路上瞎跑啥?刮着碰着咋整?家长不在跟前儿啊?”
说着他就伸脚杵着地,想停下来跟孩子多说两句——可还没等他开口,旁边突然冲过来一个人,照着他后腰就踹了一脚,嘴里还骂着“操你妈!”。
赵中兴“哎哟”一声,直接从自行车上摔了下来,“扑腾!”砸在地上。
紧接着,又过来三个人,加上刚才踹人的,一共四个——个个都戴着滑冰帽,那帽子一戴,跟套了个脖套似的,鼻子、嘴全挡住,就露两只眼睛,一看就是早有预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