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能接住彩虹的半山腰,有一间用云朵搭成的面包房。墙壁是蓬松的蛋白霜,摸上去软乎乎的会留下指印;屋顶铺着烤得金黄的酥皮,阳光照过会透出蜂蜜色的光;门口挂着串会发芽的麦穗,每颗麦粒里都藏着点面包香,风过时就轻轻摇晃,像在说“快来尝一口呀”。面包房的主人是只系着草莓酱围裙的小刺猬团团,她的背上总沾着些面粉,那是揉面团时蹭到的,每次出炉新面包,刺上的面粉就会变成小小的糖粒,像背着一捧会发光的星星。
这天清晨,面包房的酥皮屋顶突然“簌簌”掉渣,像谁在上面撒了把饼干碎。团团正用羽毛刷扫烤盘,抬头就看见一只翅膀沾着露水的小麻雀,蹲在门口的麦穗上发抖,羽毛湿成了一绺一绺,像刚从水里捞出来,嘴里还叼着半块干硬的麦饼,显然饿了很久。“能……能给我块软面包吗?”小麻雀的声音细得像棉线,“我昨天跟着妈妈学飞,不小心撞到山崖,翅膀崴了,现在飞不回家,肚子饿得直叫,连叫妈妈的力气都快没了。”
团团赶紧用爪子把它捧进屋里,壁炉里的果木炭正旺,烤得石砌的炉膛暖烘烘的,空气里飘着刚出炉的蜂蜜面包香。“先烤烤羽毛,”她从柜子里抽出块干净的麻布,轻轻擦去小麻雀身上的潮气,又端来一小碗用热牛奶泡的麦仁,碗是用胡桃壳做的,边缘还留着被松鼠啃过的小牙印。小麻雀啄了两口,羽毛渐渐蓬松起来,灰色的背羽在火光里泛着淡淡的光泽,才小声说:“我家在山顶的老松树上,树洞里铺着我妈妈捡的羽毛,可我现在连山顶在哪都分不清,翅膀一动就疼,刚才好像还听到狐狸的脚步声……”
团团的心像被揉皱的面团,酸酸的发紧。她打开面粉缸旁的陶罐,里面装着各种颜色的酵母:粉色的掺了樱花粉,黄色的混着向日葵籽,最亮的是罐彩虹色的——那是用雨后的彩虹碎屑和晨露酿的“彩虹酵母”,发出来的面包会带着淡淡的光晕,能跟着家的方向散发香味。“给你做个‘归巢面包’吧,”她舀出两勺彩虹酵母,又加了些捣碎的核桃碎,“烤的时候往里面埋颗向日葵籽,咬到籽的时候,面包香就会往你家的方向飘,翅膀也会慢慢有力气。”小麻雀的眼睛突然亮了,像落了两颗露珠:“我妈妈翅膀上有根白色的羽毛,是我去年送给她的,能在面包上画根小白羽毛吗?”
团团笑着点头,用草莓酱在面包坯上画了根小小的羽毛,又撒了把亮晶晶的糖霜——那是用清晨的霜花磨的,甜丝丝的带着点凉。她把面包放进小烤箱,用果木炭慢慢烤,酵母“咕咕”地发起来,面包渐渐鼓成了圆滚滚的一团,表面的草莓酱羽毛像活了一样,随着面包的膨胀轻轻起伏。“你闻,”团团把烤好的面包递过去,热气里果然裹着股特别的香,比普通面包多了点阳光的味道,“跟着这香味走,肯定能找到家,而且……”她往小麻雀翅膀上抹了点蜂蜜,“这个能让羽毛快点干,飞的时候就不沉啦。”
小麻雀用爪子捧着面包,面包的热气熏得它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翅膀轻轻扇了扇,居然能离地半寸了。“我用这个当谢礼行吗?”它从翅膀下啄出片小小的羽毛,是刚才擦羽毛时掉的,“这是我最软的羽毛,您下次做面包时垫在烤盘里,烤出来的面包会更软。”团团把羽毛夹在面包配方本里,看着小麻雀一颠一颠地飞出面包房,翅膀下的面包香像条看不见的线,一直往山顶的方向牵。
中午时,面包房的门被“吱呀”一声推开,进来的是只背着竹篓的老熊,脚掌厚厚的像块树皮,篓子里装着些刚摘的野莓,红的紫的堆在一起,像撒了把彩色的石子。“团团,能给我小孙子烤个面包吗?”老熊的声音闷闷的,像从树洞里传出来,“他前几天在林子里玩,被打雷吓着了,现在一到晚上就哭,说总觉得黑夜里有响声,抱着我的爪子才能睡着。”
团团从面粉缸里舀出些全麦粉,里面掺了磨碎的燕麦,摸起来糙糙的像阳光晒过的土地。“烤个‘安心面包’吧,”她往面团里揉了些野蜂蜜,“里面裹着层芝麻馅,咬的时候会发出‘沙沙’的响,像树叶在说话,告诉你小孙子黑夜里都是朋友,不是怪物。”老熊从竹篓里拿出块蜂巢,金灿灿的还沾着点花粉:“这是小孙子昨天在蜂巢下捡的,说要留着给我泡茶,能揉进面团里吗?”
团团把蜂巢掰碎了拌进蜂蜜里,甜甜的香气立刻漫了满屋子。老熊看着她把面团放进烤箱,突然叹了口气:“我年轻时也怕打雷,那时要是有这样的面包就好了,就不用在树洞里缩成一团,听着雷声滚过山顶,吓得连蜂蜜都不敢吃。”团团往面团上多撒了些彩虹酵母:“现在也不晚呀,您可以告诉小孙子,等他不怕打雷了,咱们一起烤个‘雷声面包’,里面裹着跳跳糖,咬起来‘噼啪’响,像在跟雷声做游戏呢。”
老熊的眼睛亮了,像落了两颗野莓:“他最爱在草地上追蝴蝶,说蝴蝶的翅膀像面包房的酥皮,等他好了,我就带他去山谷里,那里的蝴蝶一到夏天就堆成云。”团团把烤好的面包装进个用芭蕉叶做的袋子里——芭蕉叶不会粘面包,还带着点清香味。老熊临走时,从竹篓里抓了把最红的野莓,放在桌上:“这个给你当果酱,比草莓酱酸点,能解面包的腻。”
傍晚时,面包房的窗台上突然传来“笃笃”的轻响,团团抬头一看,是只背着半片贝壳的小蜗牛,壳上沾着泥,像块被雨水泡过的陶片,身后的黏液 trail 弯弯曲曲的,显然爬了很久。“我……我想换块最小的面包,”小蜗牛的声音黏糊糊的,像刚拌了蜂蜜的糖浆,“我答应给石头缝里的蚂蚁送晚餐,可我爬得太慢,带的树叶饼早就凉透了,它们肯定饿坏了。”
团团的心像被蜂蜜泡过,软软的发甜。她从烤盘里拿起块刚出炉的迷你面包,只有指甲盖大,是用剩下的面团做的,里面掺了些碾碎的花粉。“这个给你,”她用牙签在面包上扎了个小孔,穿了根蛛丝绳,“系在壳上背着走,花粉的香味能让你爬得快点,而且面包一直是热的,蚂蚁们吃着暖乎乎的。”小蜗牛的触角动了动,突然说:“蚂蚁洞口有朵小雏菊,是我前天帮它们搬种子时长出来的,能在面包上沾点花瓣吗?”
团团往面包上沾了点白色的雏菊碎——那是早上从窗台上摘的,还带着露水的潮气。小蜗牛用腹足卷住蛛丝绳,面包就晃晃悠悠地悬在壳边,像挂了个小小的灯笼。“走吧,”团团轻轻吹了口气,“花粉香已经引着你往蚂蚁洞走啦。”小蜗牛慢慢往前爬,身后的黏液 trail 上果然沾着点点花粉,像撒了条金色的小路,它回头望了望团团,壳上的面包晃了晃,像是在说谢谢。
天黑了,团团坐在壁炉边,数着今天剩下的面团:给明天要学飞的小知更鸟留了块加了坚果的,给住在地下的田鼠一家准备了掺着草籽的,还特意多揉了块大的——明天是兔子的丰收节,它们总说要带胡萝卜来换面包,说面包里夹着胡萝卜丁,吃起来像把整个秋天都含在嘴里。
壁炉里的炭火渐渐变成了红炭,火星子像面包里的糖粒,明明灭灭地照着团团的影子。她打了个哈欠,把草莓酱围裙解下来叠好,靠在装酵母的陶罐边睡着了。梦里她的面包房变得很大很大,蛋白霜墙壁变成了做的云朵,酥皮屋顶一直铺到月亮上,每个来要面包的生灵都能找到最合适的:小松鼠捧着松果面包在树枝间跳,小鹿叼着苜蓿面包在草地上跑,连萤火虫都提着迷你蜂蜜面包在夜里飞,面包的光把黑暗都染成了暖黄色。
月光透过蛋白霜墙,在地上织出银色的花纹,像撒了一地的糖霜。面包房里的烤盘轻轻响着,像是在互相说悄悄话,有的在说小麻雀飞得多稳,有的在夸老熊的小孙子胆子大了,有的在笑小蜗牛带的面包让蚂蚁们排着队道谢。团团的背上还沾着面粉,在月光下闪闪发亮,像谁给她撒了把碎星星。
等明天太阳升起,半山腰的雾散开,面包房的酥皮屋顶又会被烤得金黄,麦穗串会发出新的芽,会有新的脚印踩着露水来,带着肚子的空响和没说出口的孤单。而团团会守着她的彩虹酵母,给每个需要温暖的生灵烤块合身的面包,让它们在风里能尝到甜味,能想起家的方向,能变得有力气又勇敢,暖得能把整个半山腰的夜晚都焐热,变成清晨第一块带着阳光的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