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番正义之言，太子的目光觑向那封遗诏，显然是早就准备好的，连上头的字都的确是永隆帝的亲笔。
玉玺的红迹崭新，像是鲜血一般钻入赵子恒的眼。
因为这道圣旨，局势已在顷刻之间逆转，大明殿中的氛围更加微妙，裴江羡似乎能感觉到有些人意识的瞬间倒戈。
天子留下的遗诏那么太子……是否真的名正言顺
其实除了太子一党和太保一党之外，殿上还有很多墙头草，他们关注着局势的瞬息万变，只等着两方谁胜出，便矮下身子俯首称臣，如此也不至于因为站错队而落得一个株连九族的下场。
剑拔弩张的氛围之中，裴江羡忽然朗声笑了，嗓音里带着几分少年将军的不羁和放荡，如同在戏楼看一场无稽的好戏。
“不过一封连出处都不知道的圣旨，难道能比官家的话更令人信服”
裴江羡侧眸，脸上那股狂悖展露无遗，“太保未免太容易被骗了，小内宦的谎话罢了。”
“此言差矣！”钟览之肃目，“我为帝师，自然能认出圣旨上就是官家的手笔，又怎么能断言这是谎话呢”
“可是庄王年幼，恐无力应对眼下的内忧外患，陛下是明君，又怎会做出如此草率的决定呢”
裴江羡缓缓走近，“太保还是被人利用了，轻易就受了这个小内宦的蒙骗。”
“胡说！你们分明是……”
“啊！”一声压抑的痛呼。
跪着的大臣之中也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谁都没看清裴江羡是何时出的刀，但武将的刀刃一出，不见血是绝无可能的。
刺眼的光划过众人的眼，也划过小宦官的脖颈之间，他便立刻如同一只秋日枯叶，软绵绵地倒了下去，而身下在慢慢涌积出一滩鲜血，刺目骇人。
钟览之目光一滞，眯起眼看裴江羡，“你竟敢斩杀证人！”
“什么证人”裴江羡不以为意地收回刀，“陛下仙去时我就在御前，陛下所说的每个字我都记得很清楚，他从未说过传位于庄王之类的话，这个小内宦分明是假传圣旨，难道不该杀吗”
“你！”钟览之横眉冷对，“好啊，你与太子沆瀣一气，这不是篡位又是什么！”
“我钟览之今日就要替陛下守住大晔的江山不落于贼手！”
就在他说出这句话的一刻，殿外忽然响起彻天的喊声，而一直守在殿外的禁卫闻声而动，刀剑相接的兵戈声传来。
太子眯起眼睛，“钟览之，你想造反！”
“造反”太保哼笑一声，“是陛下早有所察，命我调遣庄王亲兵入宫，为的就是阻止你们谋权！”
说完这句话，一直伏跪在他身后的几个绯袍官员忽然挣开身上官袍的束缚，掏出胸间的佩刀，有几个冲向太子和裴江羡，另两个则护着钟览之往殿外退。
裴江羡和太子都是自小习武之人，迅速拔剑应对，很快便与钟览之的几个暗卫陷入混战。
都是数一数二的高手，彼此互相牵制，裴江羡只能眼睁睁看着钟览之退走。
殿中官员惊慌逃窜，混乱之中有人被砍中，血溅当场。
预料之中的宫变来得更快些更简单些，裴江羡的剑划过其中一个暗卫的脖颈，快步走到殿外放了支响箭，然后又融入殿外的争斗。
禁军人数不多，又有大部分被部署在宫墙四周，剩下的这么几百个人只能勉强应对敌人。
这场厮斗打得很艰难，等刺穿最后一个叛军的心脏，裴江羡和太子的脸上已是一片血污。
大明殿前遍地尸体，似乎是上天都在为这场注定悲壮而艰难的战役哭泣，不知何时竟然洋洋洒洒下起雨来。
雨水冲刷着地上的血迹，掀起的土腥味中夹杂着浓厚的血腥气，令人闻之作呕。
裴江羡用衣袖擦了擦刀上的血迹，将剑收鞘，吩咐身侧的那伽，“带人去追钟览之，绝不能放他出宫。”
“是！”
那伽刚走，一名暗卫疾步奔来，到了近前单膝跪倒在太子和裴江羡眼前。
“一队人马正在快速逼近皇城，即刻就要闯到宫门前了！”
裴江羡和赵子恒对视一眼，眉头皆有几分愁绪。
竟然这么快
“可探清是哪路人马”
裴江羡沉声问。
暗卫垂首，“看穿扮不是大晔军中制式，似乎是……黎川！”
黎川魏家军向来以勇猛无双闻名，虽然人数不敌国土辽阔的北齐和大晔，但贵在精，一日可行数百里，从边境日夜不歇，只需要十数日就能抵达大晔京师。
而最让人惊惧的是，这一路竟然没人阻拦。
可见魏征在大晔数年，已是彻底腐蠹了这条进京线路上的官员，任他们黎川军出入大晔如入无人之境。
裴江羡笑了一息，颇为无奈地看向太子，“看来你的为君之路，任重而道远哪！”
太子也笑，“日后都得拜托大将军王征讨四方了。”
两人相视一笑。
回头时裴江羡轻皱眉眼，那双清朗的眸子里显出几分杀伐之气。
他高举长剑，振臂一呼，“随我上城墙杀退敌寇！”
“是！”
禁军和飞鹰使齐齐应声，人数不多，却有冲天的气魄。
其实任谁都能看出来，仅凭这些禁军和飞鹰使根本抵挡不住来势汹汹的黎川军，皇城危在旦夕，但主帅心坚则百军心定，到了此刻，并无一人害怕畏惧，反而有种视死如归的信念。
午后的天空阴沉萧索，雨一下，雾气便大了起来，但站在城墙上，仍能看清护城河前乌泱泱的军队。
旗帜上的“黎川”二字随风招展，似乎在向城墙上的裴江羡耀武扬威。
裴江羡一眼看到了为首那个骑在高马上的铁甲身影。
“魏世子！一日不见，你怎么带了这么多人来，这让江羡好生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