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残酷的是，许多国企为了盘活资产，将职工宿舍、食堂等福利设施变卖，让工人们彻底失去了最后的依靠。
白发苍苍的老工人守着破旧的自行车，站在曾经奋斗半生的工厂外，泪水混着灰尘，打湿了胸前那枚褪色的劳模奖章。
改革的阵痛，实实在在地落在了每一个普通工人的肩头，他们用自己的牺牲，为时代的变革写下了沉重而悲壮的注脚。
实在是没想到，郑江南原来以为要90年代才会发生的事情，现在已经有了一定的苗头，
看来古人说的那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是很有道理的。
任何事情，它都不是突然来的，而是提前有征兆，然后日积月累，
最终某一天爆发！
\"六个娃要吃要穿，家里还有个老娘眼睛不大好，好在我婆娘也有工作，在县第一纺织厂三班倒......\"
王队长仿佛找到了一个情绪的宣泄口，述说着生活的不易，但从始至终，他没有一句是责怪政府的。
郑江南瞥见，王队长后颈结着层盐霜，在阳光下泛着刺目的白。
王队长扯了扯领口洗得发白的工装，肘部补丁边缘磨得发毛，
\"但队里兄弟没一个抱怨的。咱们扛着锄头能种地，握着瓦刀能盖房，修路这种造福子孙的大事，再难也要咬牙挺住。\"
达宫书记叹了口气，随后拍了拍王队长的肩膀:“老王，你们能有这样的觉悟是对的，政府也有政府的难处...”
王队长点了点头:“这个道理我们自然是晓得的。
我们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以后越来越没活干，到时候一家老小，可咋整哦。”
话到最后，王队长的语气下意识的带上了一丝悲观。
这些汉子不怕苦不怕累，就怕没活干。
郑江南也拍了拍王队长的肩膀，笑着说道:“老王，这点你就放心吧，只要你们肯吃苦，以后铁定会有干不完的活。”
郑江南所言非虚！
也许类似于供销社或者粮种站这种现在十分吃香的单位，未来会消失或者逐渐边缘化，
可建筑施工队这个行业，未来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必将蓬勃发展，迎来超级春天！
听着郑江南的话，王队长全当他是在安慰自己。
他有点勉强的笑着说道:“那就承你吉言了！”
见对方不大信，郑江南也没有过多解释，反正未来他们就知道自己并没有骗他们。
郑江南问道:“王队长，您估计一下，我们村这条路大概还得多久，能够完工？”
说到专业的东西，王队长顿时换了一个人一样，精气神十足，不像刚刚那么悲观，
只见他脱口而出:“修路最麻烦的就是前期的征地和挖路基，现在这两者都已经完成了，
接下来的水泥硬化那就快了，如果老天爷给力不下雨的话，快则7天慢则10天，这条路就能彻底好了！”
“这么快？”郑江南吃惊的问道。
王队长傲然的说道:“那当然，咱这班子兄弟，干活效率那是杠杠的，不但工期短，还保质保量！”
郑江南不解的问道:“我记得你们和村里的合同是按照天数开工资的吧？”
达宫书记和王队长共同点了点头，一开始是打算直接承包的，后面两边协商的时候，还是觉得按天数计工资，更灵活一点。
“那为啥不慢一点，这样也能多拿一些工钱啊？”
王队长严肃的说道:“咱兄弟们虽然困难，可做事情得凭良心，那种磨洋工的事情，怎么能做呢？”
“这...”
郑江南不知道该说王队长他们是伟大还是傻了。
反正如果他是王队长的话，老实说，在自己和手下的兄弟都挺困难的这样情况下，自己一定是会磨点洋工的...
毕竟，还有一大家子要养！
达宫书记敬佩的说道:“老王，你这觉悟相当不错！
你放心，工程一结束，村里就给你们结工资，绝不拖欠一分一毫！”
王队长感激的说道:“那能这样真的太谢谢您了！
要知道我们以前干活，虽然大多还是公家的工程，可真的很少有像你们这么干脆结款的。
而且你们还大鱼大肉大米饭管够，这真的让我们很不可思议，兄弟们从来没遇到这么好的东家！”
郑江南张了张嘴，喉间像被什么哽住了。
他们干活拿工资不应该是天经地义的嘛？
午后的太阳把王队长的影子拉得老长，与身后蜿蜒的路基重叠，那身补丁摞补丁的工装在风中微微颤动，竟比钢筋水泥更显沉重。
\"达书记，您不知道，上回修邻县水库，我们等了半年才拿到半截子工钱。兄弟们家里揭不开锅，有人半夜偷偷去工地捡废铁换粮......\"
他的声音突然低下去，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我拦不住啊，都是拖家带口的人。\"
听到公家单位也会拖欠工资，让郑江南不禁想起后世新闻里那些拖欠农民工工资的报道，
原来这种荒诞早在八十年代就埋下了种子——本该天经地义的事，在现实里却成了奢侈的期盼。
达宫书记掏出烟想点，火柴划到一半又默默收了回去。
郑江南望着王队长后颈结的盐霜，突然觉得那不是汗水结晶，而是无数个日夜熬出的苦涩。
\"所以这次你们管饭、还给我们熬凉茶，\"
王队长抬起头时眼睛发亮，\"队里兄弟们都说，就是不睡觉也要把路修好！\"
郑江南忽然明白，王队长他们不是不懂\"精明\"，而是在生存与良心的天平上，永远把后者看得更重。
这种近乎执拗的坚守，在即将到来的变革浪潮里，或许会成为最珍贵的底色。
郑江南问道:“老王，这里活干完以后，你们还有活吗？”
王队长苦涩的摇了摇头:“哪有这么多活，不瞒你说，今年到现在，你们村修路，是兄弟们接的第二个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