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丰歌的嘴角还沾着暗红的血珠，顺着下颌线缓缓滑落，在颈间晕开一小片刺目的红。
那抹血色衬得他原本冷硬的面容竟生出几分诡异的绮丽，像暗夜里骤然绽放的毒花。
“我们会在明天出发，你只有一次机会。” 凌景抬手的瞬间，缠绕在章丰歌四肢的刹藤便如潮水般退去，藤尖扫过地面的碎石，发出细碎的声响。
就在刹藤彻底脱离身体的刹那，章丰歌的右手突然暴涨，肌肉贲张间异化出巨型手臂，漆黑的鳞片在火光下泛着冷光，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猛地向凌景袭去。
凌景眼波未动，眸色沉如古潭，身形却快得只剩一道残影。不过瞬间，他已立于十米开外的阴影里，玄色袍角还在微微晃动，仿佛从未动过。
“章祁在迈索西亚，也不是偶然。” 章丰歌收回异化的手臂，指节因用力而咔咔作响，声音冷硬如铁，带着压抑的怒火。
“章丰歌，你很聪明。” 凌景的声音从阴影中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你是这么多人中最合适的人选。以章祁的资质，本来根本无法进入悬塔，他该庆幸，你是他的兄长，至于他在迈索西亚，不过是对力量的渴望所驱使。”
他望着眼前这个多年前就埋下的棋子，目光深邃如渊：“普通异能者的能量实在太弱。章祁给你注射的克拉克第二代基因里，掺了何慧的血液。”
凌景顿了顿，语气里多了几分玩味，“普通人根本拿不到她的血液，你那一直嫉妒你的弟弟，看来……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恨你。”
章丰歌的瞳孔骤然收缩，原来那些看似偶然的遭遇，早已是别人布好的棋局，而他和章祁，不过是棋盘上挣扎的棋子。
“海天野，是你安排前往迈索西亚的吗？” 章丰歌死死盯着他，异化未褪的指尖深深抠进掌心旧伤，血迹顺着指缝渗出。
凌景闻言一怔，眸色微晃，恍惚间竟想起某个深夜，姜晨眼中有迷茫与戒备像根细针，轻轻刺着他的心。
原来在他缺席的那些岁月里，她的身边早已围拢了这么多名字。
“海天野？”他缓缓站直身体，玄色袍角扫过地面的血珠，留下一道蜿蜒的痕，“即使没有他，你也会去迈索西亚。他不过是让这件事的概率增加。”
“你明知道，姜晨把他当成亲兄长。” 章丰歌猛地向前一步，胸口剧烈起伏着。
凌景原本平静的面容突然裂开一丝细纹，眼底掠过极淡的波澜。
但那丝情绪转瞬即逝，他很快又恢复了惯常的漠然，甚至微微勾起唇角，带着几分凉薄的笑意：“你们这些人，都是精挑细选留在她身边的。既是棋子，自然要让价值发挥到最大。”
他想起当初在名单上看到海天野名字时的情景。
灯光在卷宗上投下晃动的影，他指尖划过那个名字，心里只淡淡掠过一个念头，计划比预想中更顺了些。
就像看着棋盘上的卒子按既定路线往前拱，每一步都落在他计算好的格子里，精准得近乎无趣。
此刻他漫不经心地垂眸，目光扫过章丰歌因愤怒而扭曲的脸，火把的光在他瞳孔里跳跃，映出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所有棋子都在轨道上顺利地运行。
“有一天，我一定会杀了你。” 章丰歌的声音嘶哑，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拭目以待。”
……
姜晨坐在桌前，指尖轻轻拂过周漾记录十二区历史的笔记封面，纸张边缘的磨损被她摩挲得温热。
她缓缓合上本子。
“啪” 的轻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像一声叹息。
分食而亡！
这四个字在脑海里盘旋，看似无上荣光的凌氏家族，却背负着如此恶毒的诅咒。
她望着窗棂外沉沉的暮色，忽然觉得也许凌景的母亲早已看透了预言的真正含义，却还是将外星文明引入伊甸园，这未尝不是一种玉石俱焚的报复。
思绪漫无边际地飘着，突然落回地堡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
那时候母亲被抓，凌景带着她找到新的避难处时，从不会真正躺下休息。
他总是背靠着冰冷的铁门，脊背挺得笔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短刀，即使闭着眼，耳尖也始终警惕地捕捉着周围的动静，像一头永远绷紧弓弦的兽。
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他瞬间睁开眼。
幼年的她踮着脚，小手攥着他的衣角，故作老成地仰起脸，看着他紧抿的唇角和眼底深不见底的沉郁，忽然觉得他有些孤单。
“哥哥，别害怕。”
“你比我弱。”少时的凌景瞥了她一眼，毫不留情地拆穿。
姜晨立刻摆出受伤的模样，但只顿了两秒，便重新攥住他的手臂，掌心的温度透过单薄的衣料传过去。
她仰着头，说道：“哥哥，世界比你想象的要大，充满了许许多多的事物，我确信，我们以后应该会像国王一样快乐。”
地堡里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少时的凌景指尖摩挲短刀的动作忽然停了，他垂眸看着膝边仰着脸的小女孩，紧绷的脊背似乎微微松弛了些。
姜晨收回飘远的思绪，指尖在笔记封面上停了停，只觉一阵倦意顺着骨髓往上爬。
营养剂的能量在血管里缓慢游走，却填不满失血过多留下的空乏，四肢像灌了铅般沉重。
昏黄的灯光在眼前晃成一团模糊的光晕，她的意识渐渐沉下去，头轻轻磕在桌沿上，发出一声极轻的闷响。
漫天血粉般的红色蔷薇在虚空中飞舞、坠落。
洁白的雪地上，点点暗红的血迹像绽开的红梅，蜿蜒着伸向远方。
她眯起眼，望见远方雪地里跪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乌黑微卷的发丝凌乱地垂落在脸庞，遮住了大半面容，只露出紧抿的唇角和线条冷硬的下颌。
而他的胸腔上，一只血肉模糊的巨手横穿而过，带出的血珠滴落在雪地里，瞬间晕开一片刺目的红。
他似乎早已料到这样的结局，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平静得像在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的落幕。
直到那熟悉的气息越来越近，他才微微抬起头，凌乱的发丝下，那双眼睛空洞着。
“哥哥！” 姜晨拼尽全力朝他跑去，积雪在脚下发出咯吱的哀鸣。
可无论她跑得多快，两人之间的距离都像两条没有终点的平行线，遥远得让人心慌。
她放声呼喊他的名字，声音在空旷的雪地里荡开，却被漫天飞舞的蔷薇花瓣撕碎，散成细碎的风。
他却仿佛真的看到了她，那双冰封的眼眸里忽然漾起一丝涟漪，里面翻涌着留恋，还有化不开的哀伤。
他动了动唇，声音轻得像叹息，穿过风雪，清晰地落在她耳中：
“姜晨。”
她真正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