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惟清与李惟瑾的三伯李盛原在礼部任职。
前几日因在与草原议和一事上与孟庭芝一派政见不合，又为此顶撞皇帝，被皇帝一怒之下罢免了官职。
李盛便干脆回了老家，打算过闲云野鹤的生活。
好在只是罢官，想起血溅朝堂的杜信芳，李惟清的父亲还是十分庆幸自己的弟弟性命无碍。
他好生安慰了李盛一番，李盛对这件事倒是很看得开。
“陛下有意和利珠可汗和谈，草原那边传来消息，说不仅愿意停战，还愿意派兵帮助我朝平叛，可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说到这儿，李盛皱起眉头，“草原开出这么好的条件，不知道咱们要付出多少代价，搞不好最后还会引狼入室……”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罢了，既然这件事我说不上话，我眼不见心不烦总行了吧，这官不当就不当了。”
俗话说无官一身轻，回了老家之后李盛常去拜访兄长，恰好这日天气不冷不热，他提出想去虞山转转看看风景。
考虑到李惟瑾常与朋友去虞山附近跑马，对那一带很熟悉，于是李父便有了让李惟瑾陪同的想法。
“好，三伯还在花厅是吗？我现在去找他。”李惟瑾痛快地答应道。
走出两步，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转回来凑到独孤霖身边，眼神亮晶晶地看着她。
“我会早点回来，你在家等我啊！”
说得好像他一眼看不见，独孤霖就会跑了一样。
独孤霖的脸登时红了起来，“知道了，你去吧。”
“你有什么想吃的没？我给你带回来。”
李惟清笑着把头转到一边，装作是在看风景，连朱雀也忍不住握拳挡住了唇角的笑意。
独孤霖的脸红得都快熟透了，她没好气地催促道：“没有没有，你快去吧，别让三伯等急了。”
“哦。”李惟瑾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等李惟瑾离开后，独孤霖便打算找个借口回房，虽说她很想同朱雀说话，但刚刚的场景实在让她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李惟清却拦住了她。
“还没好好谢过弟妹帮我调整了药方。”
独孤霖连忙答道：“大哥客气了，以后若是有需要，尽管告诉我便是。”
独孤霖在医术一道如今也算小有所成。
虽然与陆明珠还有很大差距，但她自小在药庐耳濡目染，又有陆明珠亲手调教，因而她的医术远在宫外一般大夫之上。
自她来到李家后，为李惟清调理身体的任务就交到了她身上。
有这层原因在，再加上她性子和善，公婆喜欢，夫君爱重，独孤霖在李家的日子可谓如鱼得水。
“弟妹若是没有什么要紧事，不妨多留一会儿，我还有事请教。”
独孤霖不知有什么事是值得李惟清特意请教自己的，十分好奇，于是便请他坐下：“大哥有事尽管说。”
李惟清看了一眼身后的朱雀，朱雀会意，走到不远处等候。
李惟清微微一顿，低声问道：“你和沈姑娘还有往来吗？”
独孤霖先是一怔，继而像是遇见危险的小兽一般浑身都紧绷起来。
她目光一凛，垂下眼眸思索该如何回答。
她和沈殊玉的感情甚至比沈殊玉与沈瑶华这对亲姐妹还要好，连她与李惟瑾的婚事都是沈殊玉牵的红线，李惟清对她们俩的关系心知肚明，她没法隐瞒。
嫁过来前，她与沈殊玉还曾在药庐后山见过一面，说没有往来那是假话。
可要说有往来，沈殊玉现在就在云州，正帮着裴家一路往京城打去，与反贼无异，这让她怎么解释……
这说有也不是，没有也不是，独孤霖权衡再三，只好含糊地答道：“我嫁过来之前在京城见过她一次，不过之后她就离开了。”
李惟清察觉了她的警惕之心，也猜到她心有顾虑，于是便和她解释了一番。
“你别误会，我没有害她意思，咱们李家也算是大族，历朝历代虽然都有子弟在朝为官，但整个家族却并不完全依附朝廷，王朝会有兴衰更替，但世家却是屹立不倒。”
独孤霖听明白了他的话，却不清楚这件事与沈殊玉有什么关系，一时露出迷茫之色。
李惟清起身踱了两步。
“陛下罢了三伯的官，这倒也没什么，李家总有子弟会继续入朝，但父亲和我更担心别的事。”
他解释道：“皇帝要与草原和谈，甚至不惜割让两州土地，而裴家在西方来势汹汹，所以……”
李惟清转身看着独孤霖，目光炯炯。
“裴家未必没有问鼎中原的能力和野心，我们李家碍于身份，不好与他们明着往来，但也不想因此错过与裴家交好的机会。”
他说得隐晦，但独孤霖却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思——李家是想左右逢源。
这倒也没什么值得诟病的。
世家能在天下屹立百年，自然不止人丁兴旺那么简单，懂得抓住时机让家族在乱世中立足也很重要。
所以，李惟清是想通过她见到沈殊玉，继而助裴家一臂之力？
独孤霖想了想说道：“我倒不是有意瞒着大哥，我现在是真的联系不上阿姐。
我离开京城前她知道我要嫁人了，于是来看过我一次，之后就走了，我连她是什么时候离开京城的都不知道。”
杜鹤鸣的事是个不能说的秘密，于是她有意略过了沈殊玉来京城的原因。
她不是个会撒谎的人，李惟清看她目光澄澈，全不是在隐瞒的样子，只好点了点头。
“那就算了，我再想别的办法。”
“朱雀也没有法子吗？”独孤霖问道。
李惟清看了看不远处朱雀的身影。
“朱雀说，沈姑娘离开京城前有很重要的事要做，怕连累他，所以就让他到了我身边，朱雀离开京城后就失去了与她的联系。”
不过，这只是朱雀对李惟清的托词。
事实上，朱雀并非毫无办法，他知道八仙楼的存在，知道沈殊玉离开京城后一定会去八仙楼落脚。
但是，那地方是只有沈殊玉与朱雀才知道的秘密，他不能把沈殊玉最后一条退路轻易暴露给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