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殊玉和杨问心笑眯眯地站在原地，看着裴含章被杨夫人拉走。
等他二人的身影消失在院外，杨问心将门关好，和沈殊玉重新坐回桌旁。
“京城那边可有什么消息？”沈殊玉问道。
杨问心答道：“这两年陛下耗费巨资修建行宫，又听人挑唆打算北征草原，赋税加了一重又一重，底下民怨四起。”
“朝中以独孤大人、袁大人为首的一众清流与孟庭芝等人斗得势同水火，可陛下明显更偏袒孟氏一党，如今是他们占了上风。”
这件事倒是没让沈殊玉感到意外。
“先生以前就说过，陛下为人心胸狭隘，报复心颇重，当年他与五皇子争夺太子之位时，没有站在他那边的朝臣若是往后都安安分分的那还好说，非要强出头惹他不快，恐怕逃不了日后被清算的下场……”
说到这里，她略略皱眉。
“孟庭芝是个为达目的什么都能舍弃的人，他把自己妹妹都送进宫去了，真是不惜一切代价往上爬。”
郑涣死在自己的手中后，郑氏群龙无首，沈殊玉便猜到郑涣的羽翼以后势必会归到孟庭芝身后。
虽然沈殊玉手刃了仇人，但也同时为孟庭芝搬开了挡在他前面的一座大山。
这么说来，他合该谢谢自己才是……
杨问心继续说道：“还有一件事或许小姐还不知道，几个月前，太子和梁国公等人为水患一事，想请陛下暂缓修建行宫，拨款赈灾，并下罪己诏平息民怨，结果惹得陛下大怒。”
“陛下怀疑太子与朝臣结党营私，为此痛斥太子，为了杀鸡儆猴，将梁国公贬回了老家。”
沈殊玉瞪大了双眼，立时便想起了秦灵泽。
“那梁国公世子呢？”
“世子爷倒是没怎么样，但梁国公毕竟年纪大了，世子爷便陪着国公一起回了老家宜宁，估计这会儿已经在宜宁安顿下来了。”
沈殊玉稍稍松了口气，拍了拍胸口道：“人平安就好。”
“对了大小姐，还有另外一件事。”杨问心压低了声音对沈殊玉说道，“宫里的消息不好打听，但我还是零星探查到了一些。”
“打探到什么了？”
“听说陆姑娘如今怀了身孕，皇帝已经升她为贤妃了，皇帝极为看重她这一胎，宫里甚至有传言说，皇后式微，太子也不得陛下宠爱，贤妃若是能一举得男，东宫易主也不无可能。”
沈殊玉乍一听闻陆明珠有孕，心里雀跃不已。
她自然是盼着陆明珠在宫里能多一重倚仗，但听说她或许会因此卷入东宫之争，心里的欢喜顷刻间便被忧虑取代。
陆明珠身后没有大家世族可以依靠，她拿什么和皇后斗？
谁也不知道皇帝虚无缥缈的宠爱能够支撑多久，等色衰爱弛时，又会有谁垂怜明珠母子？
沈殊玉叹了口气，“我倒是希望她能生个公主。”
两人一阵感慨后，沈殊玉又问起八仙楼和金石斋近日的生意。
“我按照小姐和骆老爷子的吩咐，尽量低调行事，能收回来的银子都收回来了，以备不时之需。”
沈殊玉点点头，“这样很好。”
把自己搜罗来的消息逐个讲了一遍后，杨问心觑着喝茶的沈殊玉。
“大小姐，如今你回来了，可有什么打算吗？”
沈殊玉不疾不徐地说道：“离开京城之前，能做的我都做了，剩下的就只有等，先生的仇也好，裴公的仇也罢，归根结底都得报在皇帝身上。”
她深吸一口气。
“我现在还没本事杀回京城取皇帝的狗命，所以未雨绸缪静候时机是我现在唯一能做的事。”
提起裴守初，沈殊玉不免想到裴含章。
“这件事里，含章或许是最为难的那个人。他自幼读圣贤书，学的是那套‘忠君爱国’之道，他还曾得先帝看重……
让他取当今皇帝的命，的确有些为难他了，可我不一样，我只认胸怀万民的人才配当君主。”
说到此处，她不由得想起了师公淳于晟。
“师公大约也是这么想的，不然也不会把那么大一个玉玺藏起来，数年不见天日。”她心里默默想着。
杨问心回味了一会儿她的话，心中忽然清气浩荡。
“我早看京城那边不顺眼了，大小姐怎么安排，我就怎么听。”
沈殊玉微微一笑。
“或许到那时候，不仅要你舍弃眼前的钱财，还要舍弃安稳日子，你也愿意吗？”
杨问心一拍胸脯。
“八仙楼和金石斋的人都受过山庄大恩，生死都随山庄，别人不说，我全家的命都是你和山庄给的，能回报你们的大恩，我求之不得。”
“我只有一个要求，真到了那一天，让我把我老婆孩子送走，除此之外，我再没什么不能舍弃的。”
沈殊玉笑了笑，“杨大哥果然是个爽快人。”
两人出了门，晃晃悠悠地去找杨夫人和裴含章。
路上，沈殊玉忽然问杨问心觉得裴含章如何。
杨问心是个直肠子的人，于是诚恳地答道：“大小姐，我这人不会拐弯抹角，就实话实说了啊。”
沈殊玉点点头，对他的评价颇为好奇。
“小裴公子武功还成，再练两年更进一步是能比肩朱雀的，人看着也文绉绉的，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好教养，就是还不够成熟，也不够沉稳。”
他摸了摸下巴，又补充了一句。
“他若是想做你的夫君，可不能只靠肚子里的那点墨水，得要有能撑起一个家、甚至一个家族的勇气和决心。”
说到这儿，他咂吧咂吧嘴。
“我觉着他还得再历练历练，而且他家中的情况一波三折，小姐要是现在就嫁过去，少不得得吃点苦。”
沈殊玉笑容明媚，表示赞同。
“他小时候过得太安逸，没遇到过什么大风大浪，我找到他后一度担心他会接收不了京城发生的一切，或是一蹶不振，或是装聋作哑。”
杨问心叹道：“也是难为他了，好好一个大家公子，如今家破人亡沦落异乡，是挺惨的……那你俩有什么打算吗，这次准不准备留下来？”
沈殊玉这几次登门都是来去匆匆，杨问心也习惯了她总有自己的主意，所以才忍不住开口问她。
“我想与他在此小住几日，然后再与他去找他的兄长，他兄长曾嘱咐我，若是找到他一定要把他带回去……”
杨问心点点头，“也是，云州天高皇帝远，又有他大哥庇护，以后你们或许就能过上安生日子。”
“杨大哥不妨趁这几日再好好指点指点他的武功。”
“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