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肆瞥了他一眼，冷哼出声：“你们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
皇天作证，卫肆就只带过这一届！
可惜此时的暗卫预备役们并不知道真相，一个个难为情地低头挨训。
此次外出任务，卫肆从头到尾没跟那位传说中的保章氏后人碰上面。
到最后他哪里还不明白，这是被人耍了？
好在，他被调出锦城期间，主子这边没出事，否则他绝不会原谅自己。
他忧心主子安危，却无法违逆主子的命令。
于是，这群少年的苦日子就这么开了头。
……
“卫肆回去了，回去做什么？”
黎泽很不满，他的命令是把卫肆调离苏和光身边，结果这才几天，人就回去了。
张三这厮真是越来越不尽心！
“额，”钟离几度欲言又止，最终干脆直接把密信递给皇帝，请他自己看。
黎泽一脸莫名看完，忍不住“啧”了一声。
继而又粲然一笑。
“胆子好大啊。”
竟敢养死士。
这样说的时候，他的语调上扬，眼角眉梢都舒展开了。
可见他并不觉得苏和光所做的事情出格。
甚至还引以为傲。
钟离只觉得牙酸。
他就知道！
无论那位做什么，自家陛下都会觉得她做的对。
对那位，陛下似乎根本就没有原则和底线。
黎泽看出他在想什么，无奈摇头。
钟离没见过他与苏和光相处，所以根本不明白，他的愉悦里，还有另一层意思。
他早知道，苏和光会走到这一步。
甚至他可以很有底气地说，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苏和光的人。
苏和光这个人，面对权力总是表现出很强烈的抵触情绪，但其实，她根本不讨厌权力。
这世上没有人会真正讨厌权力。
权力会无限放大人身上的缺陷，再平凡不过的人，一旦沾染了权力，又无法守住本心，便会变得残忍而暴虐。
苏和光讨厌的不过是权力扭曲的人性，是旁人以强权凌驾于她之上罢了。
和光无法接受的仅仅是那份残忍暴虐。
但她又需要获得权力来保护自己。
她在蜜陀无权无势、无依无靠，那样的生活，以她的性子能够忍受多久？培养死士只会是她重新掌握权势的第一步。
而黎泽想，她需要权力，恰好朕有啊。
那么——她何时才会忍不住回来呢？
这样的念头刚冒出，黎泽的心就像被小猫用软乎乎的爪子挠了一下，又酸又软，还有点痒。
他难得神色和煦。
钟离趁机说了另一件事：“卓阳离京之前，派人重走了一遭娘娘出京的路，前几日有了重大发现！”
“哦？”黎泽的手指止不住蜷缩起来，面上却不动声色。
无论何时，苏和光逃离他身边都是他心头的刺。
钟离继续道：“娘娘曾遇见一个孟姓江湖女子，那女子帮了她，又在后来救下一个重伤的男子——臣设法拿了那男子的笔迹与废太子泓比对，很大概率他们是同一个人。”
因为震惊，黎泽显出几分凝滞，沉默了许久。
钟离斟酌着道：“皇上，是否将此人押解回京问罪……或是就地格杀？”
这次黎泽沉默的更久，他走去窗边，视线落在殿外的一棵棠棣树上。
此时棠棣已经过了花期，只剩下郁郁葱葱的绿叶挂在枝头，但他知道那棵树开花是什么样子。
棠棣之华，手足兄弟之情。
他与黎泓也不是生来就是敌人的。
他们曾有过很长一段时间友爱相处的时光，他们承教于同一位老师，他幼时沉默寡言，也得过太子的庇护。
“算了。”
很久以后，黎泽这样说。
“算……算了？”
怎么就算了呢？
钟离震惊又茫然。
“嗯。”
黎泽低低应了一声。
算了。
不是忘却，也不是放下，只是算了。
黎泽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做这样的决定，他只是觉得有些累了。
其实早在銮仪卫带回那具尸身的时候，他就后悔了。甚至在厉卓阳说那具尸身有问题的时候，他还暗暗松了口气。
就这样吧。
他此时关心的是另一件事：“那位江湖女子与他唯一的联系是和光，可和光当时已经到了蜜陀，她是通过什么渠道送消息回来让人接应的？”
“是啊，”这也是钟离不解的地方：“水师在霞州海域练兵，严密封锁了沿岸各个港口，娘娘的消息是从哪里传回来的？”
“去查。”
这不是小事，钟离肃了神色，匆匆领命而去。
黎泽站了许久，才坐回御案后，他手握朱笔，却迟迟没有落下。
显而易见的心不在焉。
方才密信里还说了蜜陀地震的事，但黎泽却并不打算利用这个做什么。
一来，安国在蜜陀的人手还是太少，光传消息回来已是不易；二来，虽说发生了天灾，但蜜陀朝廷处理及时，并没有引起动乱。
若真指望趁机做些什么，只怕也是妄想，干脆不动这个脑筋。
他现在想的是赶紧零敲碎打地拿到宜雅公主承诺的利益。
国事千头万绪，其实容不得他留太多时间给私人感情。
所以，他很快调整好状态，投入到政务当中。
……
苏和光怎么也没想到，她人在蜜陀还能被催婚。
今日上门的说客是春华夫人。
春华夫人曾是女帝和苏和光生母的乳母，因在动乱中保护过女帝，很受女帝礼遇，所以连苏和光也无法拒绝她登门。
“夫人，我还不想考虑……”
春华夫人是个圆脸盘，头上已经有了银发，她热切地握住苏和光的手：“你这孩子，真像你母亲。”
说着，她眼中涌出泪来：“当年你母亲也是这样说……可没过多久她就不见了，她是我带大的孩子，叫我怎么承受得了，呜呜……”
苏和光被她哭的手足无措。
春华夫人快六十的人了，就一直嘤嘤哭，哭得苏和光头都大了，却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
苏和光转头向身边人求助，满脸写着“救救我救救我”。
祝长史咬咬唇，憋着笑低下头去。
她可不想惹上春华夫人那个爱哭的小老太太。
苏和光又看向沈霖。
沈霖迅速与她错开视线，干脆抬头望天，肩膀抖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