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江尘借着陈猛的力,有些艰难地从车上下来,勉强站稳时,陈老原本平和的目光瞬间凝固,落在他缠满绷带的肩膀、打着固定的左腿,以及脸上那尚未消退的青紫和细碎伤口上。
老者温润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震惊与浓浓的心疼。
“小尘……你……你这是怎么回事?”
陈老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快步上前,想要伸手去扶,又怕触碰到他的伤口,手悬在半空,语气充满了真切的担忧,“怎么会伤成这样?”
江尘在陈猛的搀扶下,努力挺直了些脊梁,对着陈老露出一个有些勉强却尽量轻松的笑容:
“陈老,没事,就是遇到点小麻烦,不碍事的。”
“小麻烦?”
陈老眉头紧蹙,目光扫过江尘身上那触目惊心的伤痕,又看了看一旁脸色凝重、欲言又止的陈猛,语气沉了下来。
“你这身伤,还有李峰那孩子现在躺在医院里,这能叫小麻烦?快,先进屋坐下再说!”
陈老亲自引路,陈猛搀扶着江尘,三人缓缓走进灯火通明、布置典雅古朴的客厅。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气息,让人心神不由自主地宁静下来。
陈老示意江尘在一张铺着软垫的红木太师椅上坐下,自己则坐在他对面。
“小猛,你也坐。”
陈老对显得有些拘谨的陈猛点了点头,然后亲自拿起桌上的紫砂茶壶,动作娴熟地烫杯、洗茶、冲泡,将一杯色泽橙黄、香气清幽的热茶推到江尘面前,“先喝口热茶,定定神。”
“谢谢陈老。”
江尘用没受伤的右手接过茶杯,指尖传来的温热让他冰冷的手掌稍微恢复了一些知觉。
他并没有喝,只是将茶杯轻轻放在一旁的茶几上,抬起头,目光直视陈老,语气郑重地说道:
“我这么晚冒昧来访,是有非常重要的事情……”
“我知道。”
陈老轻轻抬手,打断了他的话,那双睿智的眼睛仿佛能看透人心,“看你这一身伤,还有李峰的事,我就猜到了,是遇到大麻烦了吧?而且,这个麻烦恐怕还不小。”
江尘点了点头,没有否认。
他深吸一口气,直接切入主题:“陈老,您是否知道欧阳家?”
听到欧阳”三个字,陈老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化为一种深沉的凝重。
他缓缓将茶杯放下,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京都欧阳。”
陈老缓缓吐出四个字,语气带着一种复杂的意味,仿佛在掂量着这个名字背后所代表的份量。
“我自然知道,一个在京都扎根极深,势力盘根错节的顶级家族,近些年来,他们的触角延伸得很快,不仅在商界呼风唤雨,在某些特殊领域,也网罗了不少能人异士,怎么,你的麻烦和他们有关?”
“是。”
江尘坦然承认,将今晚与欧阳宏从冲突到被围杀,再到孙老出现以及最后对方退走的事情,简明扼要却又关键细节不缺地叙述了一遍。
他没有过多渲染自己的惨状,也没有刻意强调欧阳家的嚣张,只是以一种近乎客观的语气陈述事实。
陈老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轻轻敲击着,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凝重。
当听到孙老出现并最终选择退让时,他眼中更是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
等到江尘说完,客厅内陷入了一片短暂的沉默。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虫鸣,以及茶香袅袅升腾。
良久,陈老才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中充满了无奈与一种早已预见的了然:“果然还是避不开啊。”
江尘敏锐地捕捉到了陈老话语中隐含的信息,他微微蹙眉:
“陈老,您早就料到我会和欧阳家对上?”
陈老抬起眼,目光复杂地看着江尘,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
“小尘,你怪不怪老夫?”
江尘愣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语气诚恳:“我怎么会怪您,我知道,您一定有您的考量。”
听到江尘的回答,陈老脸上露出一丝欣慰,又带着些许苦涩的笑容。
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江尘那只没受伤的肩膀,动作轻柔,充满了长辈的关怀。
“好孩子。”
陈老感慨道,“不怪我就好,有些事,不是老夫不想插手,而是力所不及啊。”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低沉,“欧阳家这潭水,太深了,即便是我,在任上的时候,对他们也是轻易不愿与之正面冲突,更何况现在我已经退下来了,人走茶凉,影响力大不如前,真要和他们硬碰硬地交锋,我这点残余的能量,恐怕连个浪花都翻不起来。”
这番话从陈老口中说出,带着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以他曾经的地位和根基,竟然对欧阳家忌惮至此,可见这个家族的势力是何等的庞大和可怕。
江尘默默地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他从未想过要将陈老拖入这趟浑水,今晚前来,也并非是为了寻求直接的庇护或帮助。
“陈老,您的难处,我明白。”江尘的声音平静而坚定,“我今晚来,并不是想让您为难,或者指望您能出面与欧阳家抗衡,我只是想更清楚地了解这个对手,也想听听您的建议。”
陈老看着江尘那虽然重伤虚弱,眼神却依旧清澈坚定的模样,心中又是欣慰又是担忧。
他沉吟了片刻,缓缓问道:“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江尘的目光扫过陈猛焦急的脸庞,最终落回陈老那深邃而睿智的眼眸上。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
“我打算辞去局长的职务。”
这话如同平地惊雷,在安静的客厅里炸响。
“什么?!”
陈猛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和急切,
“头儿!你说什么胡话!为什么要辞职?兄弟们还需要你带领!市局离不开你啊!”
他情绪激动,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了几分,在这静谧的夜晚显得格外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