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暗了，街道上空无一人，这个时辰大家应该都在家里吃上热腾腾的饭菜了。
我看了一眼破碗中冷硬残缺的馒头，吃了一小口后剩下的便塞进了怀里，走到河边用破碗盛起微凉的河水便灌进了肚子充饥。
他们说吃过馒头后，再喝一大碗水，便可以管一天不饿，这是我们乞丐活命的诀窍。
刚才听人说城东的张家老太太暴毙而亡了，她生前穿的衣服都会被扔到城外去。眼看就要入冬了，正好可以去捡张老太太的衣衫过冬。明日我得早一点过去守在那里，不能被其他乞丐抢先了，要不然到时候可抢不过他们，那今年冬日该冻死的小孩就要轮到我了。
天色才刚亮，远远的就看见张家的人赶着牛车来扔衣服。看着牛车上的衣服被丢下来，我赶紧跑了过去，从里面找出了一件冬衣。
“这可是死人衣服，你不可以穿！穿了会倒霉的！”一个声音稚嫩的女童坐在牛车上对着我道
我没有理会她抱着一件暖和的冬衣就准备离开。
“马上就要入冬了，这些乞丐都是无父无母之人，能有衣服过冬保住性命已经是不易，哪还管什么倒霉不倒霉的，小姐还是不要再多管的好。”丢衣服的男子在一旁道
女童听闻立即跳下牛车朝我跑了过来。
“小姐别去！那乞丐脏！”男子在女童身后唤道。
我听闻脚步声抱紧了怀中的衣服防备的看着她，生怕她来抢我衣服！谁知女童从怀中掏出三枚铜钱递给了我，月牙似眼睛带着善意的笑。
“给你，我身上只有这点钱了，希望你不要嫌弃少。”
我看着那双白嫩的小手愣了愣，不敢用手去接，以免脏了她的手，便立即拿出破碗接住，小声的道了谢。
“我家还有几件旧冬衣，都是我不穿的样式，你个子看着与我一般大，到时候就给你吧。”
我看着眼前慈眉善目的张家小姐心里微暖，还从未有人对我说过这么暖心的话，也从未有人对我笑的这么善良。
“谢谢恩人小姐。”
“不过你要等几日，你得等我家把白事办完。”
我看着眼前的恩人小姐点了点头，心中自是感恩代谢。别说是等几日，就算是等十天半个月我也是可以等的。
那男子也走了过来道“小姐乞丐是帮不完了，还是别浪费铜板了。”
说完便要从小破碗中把铜板拿走。
我见此眼疾手快的把碗抱到怀里，转身便跑。
张家小姐气呼呼的对着男子道“你吓到她了！”
“我知道天下乞丐多！你瞧着好了，我会一直帮他们，直到天下无乞丐为止！”
男子听着小姐稚嫩天真的话笑了，没有再说什么，转身便带着张家小姐上了牛车。
我心里也觉得张家小姐天真，天下乞丐何其多，她应该是没见过，要不然也不会说出这么天真的话！我抱着抱着衣服与碗不敢停歇，拼命的逃离了此处。
再次相见的时候，我与她一起被关在了笼子里。
刚开始被关进去的时候，我听见那个男人说让她杀了我时，我虽震惊却没想过反抗。我们乞丐命贱，从来不会把我们的命当一回事，一年死去的乞丐不说十个也有八个，官府也从来不会管。
但恩人小姐不一样，她没觉得我们乞丐命贱，她给过我三个铜板，说过要帮助天下所有的乞丐。我感激她的所作所为，所以为她奉上性命应该也是心甘情愿的。
至少我刚开始真的是这样想的。
我与她不知道饿了多少天，也是真的是饿狠了，当闻见饭菜香时，我与她两人那仅存的理智瞬间消失了。
为了一碗饭我杀了她！
此后八年，日日刀尖舔血，再未饿过肚子，手中从无多余银两。
直到训练我的主人死亡，我接替了他的位置成为暗杀组的头领，见到了暗杀组真正的主人，九皇子齐寰。
一日九皇子宣我入宫 ，带我路过后花园时，我见到了那个如皓月一般的少年，少年生的俊俏，笑容温暖干净，眸子清澈见底，似有几分像恩人张小姐。
此后，九皇子留我在宫中，不再做任务，只负责传达任务。
那少年往后日日前来九皇子寝宫与我交谈，我本有一避让，不想相见，但九皇子却道，那少年与我年龄相仿，可以结交为好友，对他有帮助。
我是个杀手，对危险有着敏锐的感知，知道九皇子的目的绝对不止如此。
我尽量去躲避，却不能违抗主子的命令去阻止少年的到来。
少年时不时的为我带来吃的喝的，只要是他认为好的，都会带过来给我。自张小姐死后，再也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看着那些点心我珍视不已，只能在少年面前咬一小口，然后等少年走后再小心翼翼的存放起来。
直到一日，少年寻来了一把名叫鸿蒙的宝剑，心中隐隐感觉到了不好的预感。
直到少年走后，九皇子过来对着我道“喜欢楚离忧吗？”
我面上露出了一抹茫然，心知九皇子说的人可能就是那个日日来寻她的少年了。
我心中暗道原来他叫楚离忧，离忧，离忧，多好的名字。
“不喜欢。”
“那就试着去喜欢吧，那孩子为了娶你，逼的他娘诏安公主进宫来请旨赐婚了。”九皇子在我耳畔道
我不解的看着九皇子，杀手最是忌讳情爱，她刚入行的时候，就被教导过。“师傅说过杀手不可以有牵绊。”
九皇子听闻笑了笑道“暗杀组领头人上位时都会来与本皇子签订一份契约，我记得你的要求是天下无乞。怎么？牵绊全给那些脏乞丐了，没有多余的给贵人了吗？”
听闻九皇子讥讽的话，我眉头轻皱没有反驳，低声道“主人希望我怎么做？”
九皇子欣赏沈湘君的聪明了当，笑着道“男女情事你见识过不少吧，那孩子单纯着呢，你教教他吧。”
“好。”
夜里，那少年冲进了皇宫，说要娶我。
心弦忽动，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面对主人可以装无情，面对这至纯的少年，我又怎么能伪装。我与他身份悬殊之大，要娶我，何其艰难，他真是为难他爹娘了。
我脸上露出一抹笑意，让他过来，学着曾经见过男女情爱时的场面吻住了他。
少年起初面红耳赤，随即出自本能的搂住了我的腰，化被动为主动与之唇齿交融。
大婚前一日，九皇子丝毫没有为宫殿张灯结彩的打算，或许是觉得一个下人出嫁，不至于让他费心思。
我看着宫殿里堆满的聘礼，脸上露出了无奈的笑意，我手中所有银钱全给了乞丐，已经无银可做嫁妆。
“别看了，拿上剑跟我来。”九皇子的声音在深夜响起，命令的话让我毛骨悚然。
对主人的吩咐我从来不会违抗，拿着鸿蒙剑便跟在他身后走了。
九皇子带着我来到了一处充满欢声笑语的府邸，我离的远看不见那府邸上的牌匾，只见那府邸处处布满红绸似有喜事要发生。
九皇子静候了许久，看着喜气洋洋的府邸归于平静后，缓缓的道“动手吧。”
我知他动手的意思是让我去杀人，从来不会多问的我，开口问他这是哪？要杀谁？
“昌平侯府，你未婚夫君的府邸。”九皇子笑意阴冷的笑意应道
我瞬间僵在了原地，往后退了几步。
“怎么？不舍得？还是你忘了自己所签下的契约？”九皇子侧眸问道
“我不要杀他，天下无乞若是用他的命去换，我宁愿那些人一生为乞。”我想也不想的拒绝道
待她好的人仅此两人，曾经她无法控制理智，已经杀了一个，如今她不要再重蹈覆！
九皇子眸色一冷，冷声笑道”杀器生了感情，那便是废了。但养杀器极难，本皇子又怎么能让你们说废就废。”
九皇子看着往后逃走的我，没有阻止。
我看着他从怀中拿出一个勺子吹响了，随即我便脑子一片空白。待我恢复一丝理智的时候，我便手提着鸿蒙剑站在了楚离忧的房门前。
房内随处可见大红的绸缎，喜气洋洋，对上少年仇视的双眸，我心中一痛，想开口让他逃，却发现身体完全不受控制。
在九皇子一声令下后，我便再次失去了理智，等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月后。
才知那一夜我与楼内的杀手不仅屠了楚离忧满门，更是杀了宫中所有的龙子！
我得知后，本就沉默寡言的我，至此成为了一个彻底的哑巴。
九皇子踩着手足的鲜血一路路登上了至高无上的宝座，他说会兑现了我的契约，做天下无乞，可我却不在意。只想结束性命与那纯真的少年去赔罪！
而我也正有此打算，结束性命去为那少年赎罪。齐寰却说要寻长生药，说只有我能办到，若是我做到此事，他便解了我身体内的蛊虫。我听了，也信了，哪怕是死，也不愿带着那恶心的蛊虫去见那个少年。
蓬莱仙岛，历代君王求之，所谓长生，又有何人曾得到过。
出门寻药时我二十一岁，寻药近半生，久寻无果，就连齐寰都放弃了，我也未曾放弃。
只是人未到蓬莱却误入乾村。
乾村没有长生药，却有宝珠一枚，能倒转乾坤，需真龙献祭方能启动。
我本生来乞儿，后又是杀手，本该遵循本道，偷取或者杀了他们取走宝珠，却选择了一个最笨的决定。
那少年生来光明磊落，定不会想要自己是通过肮脏的手段活过来。
我挨家挨户的磕头祈求，这头一磕便是十年！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诚心感动了乾村的所有人，他们帮我求情，让乾村族老将宝珠送给了我。
回王城时，索幸一切都来的及，我对齐寰献上了宝珠，并告诉了他方法。
齐寰已经迟暮之年，却不愿意罢手皇权，为了长生，他宁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他焚香吃素七七四十九天，便开始念起我教给他的颂文。
乾坤颠倒，顷刻便至。
楚离忧，再次见我时，别恨我好不好。屠杀满门之罪，我今生来还。
我愿你此生心随所愿，平安长寿，有良人相配，幸福美满，别再遇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