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方寸心的描述,范春不由得怔了怔,随即带入了一下设身处地的想了想。
就好比是自己从宫门口出发,走到西市吃个早点,这当中都要交上个过路费?
那得亏自己不爱动弹,这要每天多溜达几步那还不得倾家荡产?
而且出了城更是波谲云诡,外面的都督没一个听自己的,各自都有各自的小算盘,随时准备带路,那叫一个危险重重。
自己的身处皇宫,正如同身处波涛汹涌、风浪密布的大海上的孤岛上一般。
下一刻能否存身,都尚未可知。
想到这,范春甚至都不禁打了个寒颤。
自己打游戏都属于是常开简单模式的选手,如此高端局真不知该如何面对了。
不过这样想来,那个武定皇帝真是个神人了,没有贬义的那种。
面对着那样的绝境,仍能保留住大晋最后的火种,并在强邻居环视之下于夹缝间为大晋争得一席容身之地...
该说不说,这人的数值纯粹用脚填的,太超模了...
将这些感慨告知给方寸心后,方寸心沉吟了片刻,随即轻声开口道。
“这些话其实那时也有人对武定皇帝说过,武定皇帝当时是这样回复的,他说...”
‘一生经历的绝境太多,早就习惯了...’
昔日的话语仿佛音犹在耳,自嘲、释然而又带着几分对命运的嘲弄。
二人沉默了片刻,范春随之思维发散。
他想到,武定皇帝的那种困境到了自己这里并没有延续下来,自己虽然也是处处受限吧,但好歹说话还是有人听的,远远达不到那种举步维艰的地步。
起码自己想出门散散步还是随意的,不会出现路过一个街口就冲出几个大汉把自己一拦然后强行索要过路费的事情。
之所以没有,自己不似武定皇帝那般,一定是这当中还发生了什么。
自己与武定皇帝之间,除去武定皇帝之子、之弟这两位露个面就下线的龙套皇帝,那么答案就很明显了。
一定是悼德皇帝做了什么,才让自己没有落到那般田地。
正巧,范春刚想到这,方寸心随之便又开口道。
“武定皇帝的这种种难处你的父亲先帝悼德皇帝都看在眼里,刚巧,那时大晋不仅皇帝步履艰难,那些甲子之乱后自关中奔逃而来的公卿们也陷入了困境。”
说着,她侧过脸又朝范春看了一眼。
“哦?啥困境?”
范春适时的回应一声,随之,方寸心又说道。
“很简单,彼时的汉中是地有主,是业有名,外人到此无立锥之地。这也很正常,或者说就应该是这样。汉中这片地上“土生土长”的公卿们早已在这里传承、经营了成百上千年,哪里还会有寸土有闲?”
“这要没有矛盾就有鬼了...”
范春默默说到。
他回想起小时候孤儿院里来了新的小朋友,一个很现实的事,就是其他小朋友看待新成员不是那种有了新伙伴的欣喜,而是反感。
反感那个人会不会分走本应该给自己的食物和衣服,那时的范春也不外乎如此。
“是啊...”
听了他的话,方寸心认同的点点头,继而道。
“容身之处早已被原本的“旧公卿”们填满,这些新来的“新公卿”们没有立锥之地。又偏偏是这些外来的没有容身之处的新公卿们,一直追随在武定皇帝身后奋不顾身的保卫大晋最后的荣光。”
说到这,方寸心不由得轻叹一声,是对新公卿们感到不公和同情,也是对即将到来的公卿间的自相残杀感到一丝不忍。
她到底是公卿出身,明知道接下去的“新旧”交替对大晋来说也是有利的,但还是不免发出感叹,做不到面无表情。
感慨完后,方寸心接着说道。
“当沐浴鲜血,好不容易杀退敌人的新公卿们回头看去,却见旧公卿们暗藏祸心,随时准备带着他们坐拥的一切叛变他国,这让新公卿们怎么能不想要改变呢...”
范春点点头,接下去的事其实他都猜到了,但还是作为一个好听众,听着方寸心接着讲述道。
“接下去,武定皇帝驾崩后,当其子仍旧只愿意维持现状之后,那些新公卿们,昔日跟随武定皇帝的老兵们,便理所当然的跟随在了向他们承诺改变的悼德皇帝身后...”
伴随着述说,悼德皇帝的名号出现,方寸心的声调随之向上,竟能让人有种苦尽甘来之感,连带着她的神色也渐渐有了光彩。
“悼德皇帝政变上台后,使用暴力的手段,依靠对旧势力的屠戮取得了城市完整的控制权。用堆满长街的一座座景观,构筑起了自己的统治基础。”
说到这里,方寸心的语气也变得肃穆。
范春当然知道景观是什么意思,正因如此,当听见方寸心说道“长街”上堆满景观后,他不觉脚下一软神情一顿,似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
好巧不巧,或许是为了让范春更真切的体会到这段相隔不远的历史,她还特意回过头着重强调了一句。
“或许你走过的某段路上,十余年前就堆起过小山一样高的人头哦!”
“嗯!?”
当即,范春只觉双膝一软,要不是手抓住栏杆及时,否则就一屁股跌坐在楼梯上了。
他这一出吓得方寸心连忙倒退两步来在范春身旁,见范春那一副冒冷汗的样子便什么也顾不得了。
情急之下俯下身想也没想直接伸手便抚上了范春抓在栏杆上的那只手,不住的安抚道。
“不要紧的,那也已经是十多年前了,现如今那时人头留下的鲜血现如今早以干涸看不见踪迹了...”
原本感受到方寸心手心温度的范春都缓过来点了,听她再这么一描述,再次联想到那个画面,“人头留着鲜血”,这下冷汗彻底抑制不住了。
‘谢谢,更害怕了...’
这样想着,他看向方寸心泛着温柔涟漪的关切的双眸,心中不由得翻起浪道。
‘话说回来,为什么这种描述你能用这么温柔的语气说出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