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雁从椅子上站起，同屋人的目光就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指指自己的嗓子，比划了一个出去拎壶沏水的动作，然后掀开门帘快速离开，走在廊下时不断深吸着冰冷寒凉的新鲜空气。
一阵迟迟不停歇的闷咳声随风飘散。
屋子内，一直安静不出声的两人突然开始碎语，末了归成一句：“怎么会来我们这冷衙门？”
老皇帝死后中央朝廷没多久就名存实亡，分崩离析，虽然还保留着他们大司农府，但也只是摆设，一摆多年。除了他俩守着混日子，其余人早就各找门路自谋前途去了。
就是几日前京都突发混乱，趁机作乱的人发现他们这地空空荡荡的也失了兴趣直接略过，才有机会保下许多人的性命。
现在宋家和谢家在前头还没谈拢，宋家就先往他们这冷衙门塞了一个人……也不知道藏着什么宝贝。
江雁在屋外呆够返回时，就看到原导官令下属与原太仓令下属正撅起屁股齐齐趴在墙上，动作细致的像是在寻找什么机关暗格。
她“笃”“笃”敲响木门，见两人飞快回到原位坐好，才对着空空如也的木架道：“原先的资料藏哪儿啦？”
江雁等人前日深夜才甩开一群尾随者进到京都，昨日天亮没多久她又被紧急派至大司农府。
江雁因为疲累加上官衙无人摆烂了一整日，直到今日伏家的手下找回原先的小官一并送来，她再不能偷懒了。
他们只帮着伏主君争取到半日的优势，半日后中原府的莫都督就带兵从京都的南城门进入分一杯羹，然后又过半日，得到莫都督通知的谢家也派兵赶了过来。
现在宋家和谢家主事的人都已到齐，据说正商量着京都如何共管，但重要的衙署，两家都带着各自盟友伏和莫，抢着占领。
史料，账册……冲突不在时都很重要，也不知道谢家的手下什么时候会想起这里。
刚刚临时晋升为导官令和太仓令的两人带着江雁往后院走去，七拐八绕的，江雁虽然能记得住路，但前面对身体太造作现在越走越喘。
她突然异常担心起自己的安全，万一角落里有漏网之鱼挟持或伏击呢？
江雁脚步停下：“您两位稍等，我找人随你们去取。”
……
大司农府的资料也只是文字资料，江雁期待的种子备份那是完全不存在。
曾经的太仓倒是粮食种类齐全，但京都被围隔成了光杆后，天南地北的珍稀食材运输更为不易且价格高昂，供给皇都里的人都远远不足，毫无富余。
更何况那儿也没能幸免，被抢又被烧，只余满地灰烬。
找来的帮手将十来箱书册运至廨舍，她随意掀开一只箱盖，就被迎面而来的灰尘袭击个正着。
“这些书册……你们多久没有打理晾晒了？”江雁鼻腔里还有股霉味萦绕。
导官令满脸尴尬，他从别处调到原导官手下干活还不到半年，太仓令时间更短些，两人每日战战兢兢的坐冷板凳假装自己在干活，其实什么事务都没摸熟。
他想着自己过来后就没晒书，再回忆搬书时最里层的积灰厚度，不确定道：“可能也就……两三年吧……您要不先看这只箱子的，这里面新。”
江雁无奈，选了灰最少的那几本，也就是时间最近的内容先看。至于他俩，则哼哧哼哧抱着一堆书去院里拍灰晾晒去了。
新的书册没有什么有效信息，或许是因为无心公务，也或许是素材不足，江雁快速翻完只觉内容敷衍。尤其是跟再往前两年的内容比较，记录尤为简略，且错误不时出现。
没办法，只能从更早的书册着手。
长期的锻炼让江雁游刃有余的从大量信息中快速定位并提取到自己想要的信息。
她一本接着一本翻阅，用了整个下午加大半个上午才将距今第四至六年的书册看个大概。
剩下没看的还有将近七箱，谢家的人已经听到风声赶来横插一脚。
谢家的人打算将书箱全部抬走，江雁才拦上几句，紧跟而来的己方管事就已经带着人堵在门口。
江雁退到一旁听双方阴阳怪气，唇枪舌剑，最后论战的结果就是“书册就在廨舍里再放三日，谁都可以看，但一本也不能带走！瞧多瞧少大家各凭本事！！！”
江雁数了一下迈进廨舍内的谢家下属，五个，已经要将房间挤满了，而她左看右看好像还是自己孤单一人……
她三两步走到管事身边，期待的问道：“给我几个帮手？”
“加你，总共两人。”管事看到江雁眼里迸出的失望，多解释了几句，“相信自己的能力，最主要的是我们人手不足，得紧着重要的事务书册处理。”
也就是说，他们都不觉得她这摊事重要呗……
而且，江雁生了点比较的意思，“谢家可以抽出这么多人……”而宋伏两家人手不够，这代表什么？代表着他们人才不足啊，更进一步说，代表着接下来争天下时极有可能处于下风啊！
管事不知道江雁一竿子想到这么远，他睨了一眼不远处仍防备着自己的谢家管事，低声道：“也就现在和我们攒劲派的人多，过了今晚回过神发现找不到什么重要东西，肯定会把人叫走，最多留下两个。”
又说不重要……江雁的白眼已经蠢蠢欲动，亟待发射了。
许诺的新帮手得等到明日才能来，江雁目送管事强行哥俩好的拉上谢家管事头也不回的离开，再与留守的两位护卫客套但友好的打完招呼，便脚步沉沉往廨舍进。
她其实也是个内心腼腆的人，陌生人多了就容易不自在，更别提那群陌生人还是一伙的。现在廨舍里独她一人，本来己方主场比较自在的心境，瞬间不适到像是误闯别家，然后被直勾勾盯着防范。
江雁掀开门帘面对的正是这幅场景，来自五位谢家下属加上导官令和太仓令，总计七人的凝视……
真的是，看什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