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医生修长的手指轻轻点了一下桌面，他沉吟了半秒，启唇，不答反问，“芒芒，你既然要找小圣手，那应该是提前调查过他的情况，他不轻易出手治疗的，你准备拿什么来说服他？”
这个，的确是个很现实的问题，仅仅是找到了小圣手也是不够的，得让他愿意出手治疗才行。
宋芒芒自然也是考虑过的，她几乎没有多想，就认真地说：“只要小圣手愿意治疗我的弟弟，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对于她这个回答，沈医生并没有多意外，当医生久了，他见过太多这样的病人家属，连他们惯常会说的话，他都能倒背如流了。
他也不与宋芒芒说什么场面话来绕圈子，他再次启唇，问题十分犀利，“芒芒，你是足够有权，还是足够有钱？”
“……”宋芒芒一下子哑然。
她一没有权，二也没有钱……
听说那么多有权有势的大人物去求医，都被小圣手拒之门外，她这个一无所有的人，想要求医，确实像痴人说梦。
宋芒芒不免自嘲地扯出一抹笑，“沈医生，你也觉得我不自量力吧？”
她垂下眼眸，重重地抿着唇，脸上的颓然之色一览无遗。
沈医生定定地凝视着她，张了张口，似乎是在想着说些什么来安慰她。
然下一秒，宋芒芒又掀起眼皮，眸底染着愿付出一切的坚定目光，“沈医生，我虽然孑然一身，但为了澄澄，我愿意一命换一命。”
“我的弟弟和我不一样，他从娘胎出生就带着心脏病，小时候，他一直都是在病床上度过的，别的孩子童年是幸福快乐的，他的生命力永远只有打针，吃药，每天闻着药水味醒来，睡去，甚至连激动一点的情绪，他都不能做。”
“他现在才十七岁，他连上学都没有上过几天，这个世间的美好，他都没有体会过，酸甜苦辣，他只尝试过苦，药是苦的，他一吃就是十几年。”
说着说着，宋芒芒的鼻子涌上了酸涩，她微微仰起头，眨了好几下眼睛，才尽量平静地接着往下说，“之后医生说，他还有一年的时间，也许能等到合适的心脏来换，但最近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情，刺激到了他，他前几天差一点心脏就停了，现在还住在加护病房里，一直没有清醒过来。”
“如果他继续这样睡下去，也许……他就不会再醒过来了，他的人生就止步在这里了。”
这些话，宋芒芒独自一个人承受着，埋在心底太久了。
她一直没有可以说话的人，苏早早是好闺蜜，但苏早早也有着她烦心的事情，她不愿意给她再带来负担，至于父母，甚至江雾……那也不是她能倾诉的人。
这一刻，她也是因为压抑得太久了，遇到了算是“老朋友”的沈医生，不由自主地就全说出来了。
说罢，她不好意思地扯出一抹笑，“抱歉啊沈医生，让你听我絮絮叨叨说这么多。”
沈医生安静地听着她说完，目光落到她泛红的眼睛上。
这是他第二次看到她在哭。
宋芒芒在他面前，一直都不是个脆弱的形象，甚至于倔强得让人头疼，曾经给她治疗的时候，再疼的伤，他都没见到她吭声，即使疼得脸都白了，浑身都颤抖着，也不会喊疼，完全看不出来是一个柔弱的女孩子。
宋芒芒是他行医生涯至今，印象最深刻的病人，深刻到……在几个月前，她忽然间音讯全无，他还有些担心。
害怕她是不是受了伤，自己躲在家里硬抗，结果出了事没人发现之类的……
他还擅自查询了一下她的病例记录，看到了她的家庭住址，去找过她。
然后遇到了她的房东，才知道她已经退租了，但她的人去了哪里，就不知道了。
他本来以为，也许很难再遇见了，殊不知……他们之间还挺有缘分的。
医生见过太多生老病死，其实属于心肠很“硬”的那种，很难被触动，但说来也奇怪，他每一次，都会被宋芒芒这个病人的眼泪，毫无预兆地就触动了。
让人不自觉地……就想要帮助她，想要看到她，重新展露笑容。
他想，他这位病人，更适合灿烂的笑容。
他抽出一张纸巾，递向宋芒芒。
宋芒芒接过纸巾，轻轻地压了压眼角，感激道：“谢谢。”
沈医生端起咖啡，又喝了一口，这才轻声道：“小圣手，你不用找了。”
宋芒芒不由愣了一下，而后不解道：“沈医生，你是不知道小圣手是谁，还是……觉得我没有希望说服小圣手啊？”
沈医生轻笑，“我的意思是，小圣手你不需要找了，因为……你已经找到了。”
始料未及的话，使得宋芒芒眼神先是茫然了好几秒，随后眼睛一点点地瞪大，不可思议地张了张口，“沈医生，该不会你……你就是……”
似是被她这个惊喜的表情逗乐，沈医生声音里也带出了一丝调侃，“我是小圣手……”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对上宋芒芒乌黑漂亮的眼睛，才将后面的几个字补齐，“的助理。”
这峰回路转的……
宋芒芒彻底怔住，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沈医生露出笑容，不急不缓地继续说，“我这次就是陪同小圣手来开医学交流会的。”
“小圣手的身份是严格保密的，恕我不能告诉你，但是你的请求，我会帮你转告给他的，我也会帮你说好话的，你等我的消息吧。”
一点一点消化完沈医生的话，宋芒芒一回过神，没能压抑住内心的激动和兴奋，忍不住地握住了沈医生的手，“沈医生，澄澄的事情就拜托你转达了，谢谢你，真的真的太感谢你了！”
“你果然一直都是我的贵人！”
“贵人？”沈医生摇头失笑，“但愿吧。”
…
从咖啡厅出来，沈医生回了他下榻的酒店，宋芒芒则回了医院。
刚才她和沈医生相互加了微信，宋芒芒珍而重之地看着那聊天框一会儿，忽地想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