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领着陈为等人进了屋子，看起来做工考究的屋子实际上用料确实极其敷衍，门框用的分别是陈年的腐木，稍微凑近些看就能密密麻麻的白蚁咬出来的小孔洞，地板上铺着的也是不知道放了多少年的劣质石砖，裂纹的数量已经超过打量地砖的数量。
几十个七八岁左右的孩子正坐在里边，手上都拿着一只毛笔，颇为认真地在纸上写字，让整个屋子都保持着极致的安静。
陈为也示意其他人不要打扰孩子们，刚进来就打转出了屋子。
老头也看出了陈为的意思，带着几个人来到了教室旁边的屋子里休憩。
不过私塾的经济情况，碰上这么多人，实在是相形见绌，根本没有那么多椅子给这么多人坐。
周邦也是很懂事，带着其他人往后退了一步，老老实实地站在了陈为和孔怀德的后边。
陈为又好声好气地劝了半天，小老头这才战战兢兢地走在了椅子上。
不过刚坐下，小老头就又站了起来，打算给客人倒茶水，被周邦按了下来。
“老人家真的不必忙活了，我们只是来看看孩子的，不会久坐。”
小老头终于停下了动作，因为他感觉陈为的语气变了，他是真的怕这个大小姐生气，才停下了动作。
陈为温声细语地和小老头聊天，从日常琐事问到衣食课事，费了不少力气，总算是和小老头拉近了些许距离。
估摸着小老头的戒心已经没有刚开始的时候那么强烈了，陈为这才图穷匕见：
“老人家，你们这私塾办的也有些年头了吧，这些物件也太破落了些，为何不置办一些新的过来。”
听到陈为提起这事，老头子的脸上闪过一丝窘迫，哂笑两声没有做出回答。
陈为立刻装作心领神会的样子，温婉一笑，将一块分量不轻的银锭放在了桌子上。
“老先生，拿着，给将屋子稍微翻整一遍，置办些新物件吧，再苦不能苦孩子。”
小老头一惊，他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大块的银子呢，这怕是得有五十两！
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渴望，不过哆嗦半天，最终还是没敢伸手去接。
他就是个看门的啊！
“老人家不必客气，我这是真心的，您收着便是，都是为了孩子。”
陈为直接轻轻捻起银锭，放到老头手上，小老头这下也不得不伸手接着，连声称谢，再推辞不得。
“老人家，我记得镇上的该启蒙的孩子应当不止这些才对，私塾里怎么就这么几个人？”
陈为看似很贴心地转移话题，帮小老头缓解尴尬。
小老头也巴不得把这事翻篇，几乎想都没想就回答道：
“郝小姐您还是有所不知，咱镇子上如今就剩下了这么几十个孩子了，余下的都到别处去了。”
陈为眉头微微一皱，有些不解的说道：
“别处？咱们镇子上还有别的学堂？”
“那倒没有，这不是县令老爷为人宅心仁厚，见不得孩子整天待在地里吃苦，就主动出钱，在衙门附近开了个新的私塾，据说还是县令老爷亲自教书呢！那些稍微有点钱的，都送到县令老爷那边去了。”
陈为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劲，富户都是自己请先生，让孩子在自己家里启蒙，可是为什么穷人还要分成两种，一部分留在私塾里启蒙，另一部分弄去衙门里？
明明这里空着的教室至少还有三四间，再来几十个人也不是什么问题才对。
而且自己去县衙的时候，分明没有看见学堂，周邦他们被抓进来的时候也没有看见教书的地方。
这个老头在撒谎？
不，应该不太可能。
这个老头分明很怕事，脑子也灵光，一是没有胆子骗自己，二来他大可以继续闭口不言，没必要在这编造，毕竟以郝家小姐的身份，这三好镇上哪里会有她查不到的事情，只要一开口骗她，谎言暴露的概率很大。
可是要是老头说的是实话，自己怎么可能没有发现衙门学堂，小水明明都已经把整个衙门都摸过一遍了。
陈为有些心累地捏了捏眉心，现在思路实在是太乱了，每条看似的线索组合在一起都导致了矛盾的产生，没有任何线索可以被完全信任。
“郝小姐？”小老头看见陈为一直坐在凳子上一动不动，生怕出了什么意外，不得已喊了一下陈为。
“无事，只是有些乏了。”
陈为立刻调整过来，向他歉意一笑。
“我刚才怎么听见狗叫声了，学堂附近有野狗吗？”
小老头先是露出困惑的神色，很快又恍然大悟地一拍脑袋，说道：
“哦，那应该是后院传过来的，咱们学堂的院长也是个心善的，可怜那群野狗，这后院空着也是空着，索性就开个口子，让几条黑狗有个躲雨的地方，有时候有点什么剩饭剩菜的也能稍微喂一喂。”
陈为露出礼节性的微笑，客气地说道：
“没想到贵院长还是个心善之人，看来学堂里的孩子们有福了。”
两个人又聊了一阵，兴许是到了下课时间，原本寂静的教室里忽然变得吵闹起来，几个小男孩还追逐打闹，跑了出来。
小老头脸色一变，连忙起身，连哄带骂地把他们赶回教室。
毕竟郝大小姐在这里，还是惹着她不高兴了，他们都没有好果子吃。
谁知陈为反倒拦住了他，说道：
“不必，让孩子们玩闹一会儿也好，老人家，趁着这个机会，带我看看学堂吧。”
“诶，好好。”
郝小姐都主动开口了，他也是忙不迭地领着陈为离开。
陈为临走前眼含深意地看了一眼周邦，后者立刻会意，悄然脱离队伍，凑到那几个正在玩闹的小男孩面前，从口袋里掏出提前买好的糖果，挤出一个有些吓人的笑容：
“小朋友，想不想吃糖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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