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慕予的血珠落于人皮，没有被马上吸收，凝如赤珀，好几息都没动静。
若水和玉清两位散人眉头齐齐一皱，探过头来，盯着人皮上的血珠看。
看了一会还是没变化。
玉清散人摸了摸下巴，扭头望向子慕予的眼光有些晦涩难明：“这是怎么回事？「九幽镇宅符」不肯认主啊？”
武灵子脸色十分难看：“这怎么可能？玄城子将此符阵交与子楚尊首传承，是我和天机子亲眼所见！”
“你自己看嘛。”玉清散人伸手，指尖都快碰到那血珠了，“它没反应啊。”
子慕予的神色微沉。
搞什么，她就是为了「九幽镇宅符」才接手了天师道，若「九幽镇宅符」不认主，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就在此刻！
血珠如朝露渗入渴土般，瞬息便被吞没了，人皮上突然金光大放！
“哎呦！”玉清散人似被灼痛一般，满脸敬畏地将手缩回，惊惶不定。
人皮很快就恢复如初，表面只余一点极淡的润痕，仿佛从未有过什么东西惊扰过符上的疆域。
玉清散人「噫？」了一声：“怎么又没动静了？”
若水散人神色变幻不停：“里头已是另一番天地。”
当初玄城子炼成此宝，曾在他面前催动过一次，为了能让他瞧得更清楚，玄城子点了一下他的眉心，从此开了能看清此图内里的能力。
里头确实已经变成另一番天地。
子慕予瞪大眼睛，惊讶于自己此刻目光竟能直透人皮微观之境。
那滴殷红在人皮中晕开，并非散漫无章，而是汇成一道道纤细的血线，流入那些比发丝更精微的符篆线条中。
殷色前行，符篆如得灵犀，红光闪动，像活起来了，形成一张极其细密网，开始捞取养在这内境之中的「鱼」。
人皮突然光晕流转，然后吐出一个金色的字。
正是那「归」。
字迹风格、颜色、质地，都与殿匾上的两个字如出一辙，显然就是他们要找的东西。
子慕予托住「归」字，冲匾上一点。
殿名终于完整。
两扇厚门「咯吱」一声，自动敞开，迎接它的新主人。
子慕予带着丰俊朗、玉清和若水两位散人、武灵子迈进大殿。
这个归墟殿，太怪啦。
殿内无窗，顶不见天，虽丝毫不觉得气闷和晦暗，心里总觉得有些不舒坦。
还有里面空空荡荡，除了一张巨大的案台，案台上数支符笔、两只研墨所用的阴阳鱼玉碟、一把定规仪和一把裁切用的韵刀，还有案台后墙上一幅人高的画，就没有别的东西了。
子慕予抬头往上望去。
此殿有六层，中间大片区域从底到顶留空，从二层以上，周围全是书架，书架上摆满各式书籍，一直到顶。
上面也不像有日常居室的样子。
所以，玄城子以前住哪？
打地铺啊？
子慕予的目光终于落在墙上的画上。
一般人用以装饰的画不是名山大川、就是花鸟虫鱼，又或是人禽景致、有美感或者特殊意义的小东西。
而墙上这幅画，比较奇怪。
画的是一扇打开的朱漆窗。
窗上，搭着一只白得刺目的手。
它松弛地搭在那里，五指自然屈曲，看不见更多的手臂，看不到衣袖。
手的主人，完全掩在了窗后。
手背上，似乎落着一只稚嫩的小蜻蜓。
玉清散人抱着肩踱到画前：“玄城子怎么将这画改了？我记得，这幅画以前就是一扇窗，没有手的。”他又凑近几分，撇嘴皱眉，“什么毛病，画一个男人的手！”
子慕予眯起眼睛。
这只手虽然洁白无瑕，皮肤细嫩，但手指修长，指节分明，青筋微凸中有股力量感，的确更像来自男子。
“玄城子性子比较怪，所以住的地方也怪一些，子楚尊首若觉得哪里不满意或需要什么，可以随时吩咐弟子改造添置。”武灵子道。
“暂时不用。我不在这里住，我们马上要返回罗浮洞了。”子慕予道。
若水散人和玉清散人闻言，也没觉得太意外，毕竟在此之前，天机子褚破云已经非常详尽地跟他们解释过。
“尊首加入道门，是道门幸事。望今后我们同心戮力，共筑道门新未来。”若水散人道。
子慕予微微颔首。
“昨晚你们说要覆灭道门，我没拦着，没觉得我不堪道首重任？”她抬头时突然道。
若水、玉清两位散人脸色微变。
武灵子目瞪口呆。
片刻，若水散人苦笑道：“你果然是猜到了。”
子慕予摸了摸鼻子。
“昨晚唐突一试，其实是我们想知道玄城子选择你的原因。玄城子性子怪是怪，但是有一点是我和玉清望尘莫及的。其镇如岳，其渟如渊。他就是我们道门的定海神针。在这一点上，你与玄城子是相似。或许，这就是原因。”
若水散人说完，站后一步，双手抱拳，深躬：“为这唐突，该向你道歉。”
玉清散人脸色微变，忙跟着抱拳弯下身去。
武灵子也跟着一揖，脸上尽是歉意。
子慕予忙伸手将人一扶：“这件事昨晚就过去了，所以，无需如此。”
若水散人、玉清散人、武灵子皆是一愣，似是不明。
子慕予笑道：“我们昨晚也没留手啊。”
死一般的静寂过后。
若水散人眉头一展，眼中已有笑意。
武灵子半张着嘴。
玉清散人还在沉吟思考，良久才不太确定地扯了扯武灵子的衣袖：“师弟，她这是啥意思？她的意思是不是明明早就知道我是谁，却还下死手打我？”
武灵子苦笑不已。
“嘿！”玉清散人立即撩起衣袖，一副作势要点说法的样子。
若水散人沉声一喝：“玉清！我们无礼试探在先，他们打回来有什么错。子楚尊首如此坦荡，愿意一笑泯恩仇，是我道门幸事！”
玉清散人一想，好像是这个道理，便耷头嘀咕道：“这话没毛病。”
子慕予和丰俊朗离开九真山时，带着一个巨大的包裹。
包裹是褚破云送的。
里头，全是雪冻过的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