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KdIA的又一次大规模行动，一个清洁员家族被整个端掉的新闻立即就占领了江台几乎所有媒体的头版头条。
不过和预料中的情况差不太多，占据头条的并非一致的赞扬。
一开始当然是官方通稿和正面报道，表示KdIA经过长期调查，掌握了该清洁员家族“利用地下管道系统从事非法活动，包括但不限于走私受保护古生物、进行人口贩运、非法拘禁及危害公共安全”的确凿证据后，依法实施的精准打击。
报道着重强调了行动“维护了城市地下安全，打击了长期盘踞的犯罪势力”，并将此与KdIA成立的初衷——“消除怪兽灾害隐患”联系起来。
支持基金会和联合政府的媒体纷纷跟进，称之为“对城市肌理深处毒瘤的一次成功外科手术”，并认为这标志着社会治理正走向更加规范、透明的方向。
但几乎是同时，反击的声音也开始在社交平台和媒体上涌现。
比如质疑“入侵私产”与“程序正义”，将焦点引向“KdIA武装人员未经明确警告便强行闯入私人领地”，渲染清洁员家族是“地下管道系统的传统维护者”、“数个世纪以来默默守护城市血脉的无名英雄”，将KdIA的行动描绘成“暴力武装集团对传统自治社区的侵犯”，质疑KdIA的行动是否符合法律程序。
与此同时，也有一些匿名内部人士开始接受采访，讲述家族成员如何在地面过着体面生活，子女就读名校，是“遵纪守法的市民”，并声称KdIA的行动导致“无辜家属受到惊吓”、“家族百年积累的合法财产遭受损失”。
然后各种各样的阴谋论也开始甚嚣尘上，有说这是基金会为了全面接管利润丰厚的地下管道系统而采取的清除行动；有说是因为该家族掌握了某些上层人物的黑料而被灭口；还有的是在暗示KdIA是在“消灭证据”，掩盖其在下水道进行的“大屠杀”。
当然这时候各种清洁员家族在地面上的慈善活动和社区贡献相关的新闻也被挖出来，还有“今天是他们，明天可能就是我们”的论调也开始出现。
“……这些东西天天吵月月吵，感觉以后还会年年吵。”
孟乐安抬头看着吧台上方电视机里的新闻，侧躺在卡座的沙发里，伸手从陈辰抱着的薯片桶里抓了一把塞进嘴里。
陈辰也是差不多的姿势，只不过薯片桶抱在他的手里，捏了一片番茄味的薯片嘎吱嘎吱地咬。
吞咽下去之后，陈辰才接着说：“吵是吵不完的，除非什么时候真的一方把另一方消灭了。”
陈辰稍微支起身子，伸手去茶几上拿遥控器，路过的爱丽丝先一步将遥控器拿起来，递到陈辰手里。
“……谢谢，不过我自己长了手。”陈辰接过遥控器来。
他感觉爱丽丝这个服务态度也太好了，这倒是不能说是个坏事，就是总归有些不太习惯。
陈辰换了个台，电视里跳到了另一个谈话节目，讲的同样也是最近的这些事情。
其中那个相貌端正的女主持人正同身边那名学者装扮的中年男人说：【……王教授，您对张博士‘关注行动而非企业口舌’的观点，有何具体回应？】
【首先我要说，我支持政府的行为，也赞同提升我们市民的民生福祉，消除犯罪和违法事件，但是——】
被称为“王教授”的男人回答则是拿起了一张被塑封的纸，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文字，同时具体内容也被贴在了画面的旁边。
【这是来自八十五年前，如今已经倒闭的一个传媒集团留下的文档，《集团二十周年纪念文集》，其中有这么一段，是当时如日中天的集团董事，在‘江台未来峰会’上发表了一篇重要讲话——】
他清了清嗓子，接着念道。
【……我们必须认识到，基金会与江台的关系，绝非简单的外来者与本地社区的关系。从规划蓝图到血脉相连的基础设施，从抵御共同威胁到塑造共同的未来愿景，我们已然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有机体。基金会的秩序，并非强加于江台的枷锁，而是这片土地走向持久繁荣的基石；基金会的目标，也绝非某个外部势力的私愿，它深刻反映了我们所有扎根于此的机构与个人对安定、进步与发展的共同渴望。此乃命运共同体之真义……】
他念的这一段非常长，长到同样在抬头看的孟乐安都有些昏昏欲睡，用手肘捅咕了陈辰一下，示意他换台。
不过陈辰没理他，继续看。
就见那王教授读完这一大段，停顿了一下，才接着说：【请注意，当时这位董事长所说的，就是将基金会与江台人民利益捆绑在一起，但是这个企业我们都知道，后来倒下就是因为它滥用媒体霸权，操纵舆论，打压异己，成为了一个试图控制江台喉舌的垄断巨头。而这样一个企业，当年它与基金会宣称一体，这本身恰恰证明了，在真正掌控江台经济命脉的巨头眼中，基金会是一个值得合作、必须绑定、可以用来巩固自身统治地位的强大权力实体，也就是说，基金会提供的‘秩序’实际上对他们是有利的。】
又是很长的一大段，中间几乎没有停顿，孟乐安也没太听明白，只看向陈辰问：“当时这个集团和基金会有合作？”
“我怎么知道。”陈辰随口回了一句，又拿起一块薯片吃着，似乎是在非常认真地听着电视里的内容。
接着那位王教授又播放了一个片段，是另一位张博士正在说：“……在面对复杂的社会治理问题时，我们需要运用多种手段，与企业合作，充分发挥市场活力，能够帮助社会在灾后迅速复苏……”
片段在这里结束，便是那位王教授指着镜头说：【张博士你作为一个颇具影响力的学者，竟然能够提出这种谬论，竟然让我们全盘接受这些公司对我们的压迫，好似我们必须对这些公司感恩戴德，感谢他们赐予我们作为一个市民原本应该有的权力，才有资格活下去？还有下一段，这都是他的视频里自己说的话……】
接下来又是一段视频片段，以及引经据典。
“我有些听不太懂。”爱丽丝在这时候插了一句进来，“他语速不能慢一点吗？”
“慢一点你们不就真有时间思考了嘛。”
陈辰这时候也拿起遥控器，切到了其他台，并接着说。
“不然你回想一下，你真的有去暂停看他列举的文献内容，然后自己去思考那段那一大段的意思吗？不就是听他最后总结就完事了。”
老孟这时候也摸了摸下巴，表情有些疑惑：“怎么总感觉有些不对呢？怎么就是要对公司感恩戴德了……”
“这个就是辩论吧。”陈辰又捏了一片薯片起来，“我觉得所谓辩论，就是把事实专门挑自己有利的那一部分出来讲。”
“所以听你总结就完事了？”
“对。”
陈辰说话的时候，突然手机振动了一下，掏出来一看，眉头也跟着一挑。
老孟注意到了陈辰的表情，问：“出事了？”
“没什么事。”陈辰说道，“就是现在下水道的详细地图已经齐了，所以暂时不用继续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