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浪被鲲魄的红光牵引，船头微微昂起，与对面的人鱼军队无声对峙。
水幕被剑拔弩张的气氛撕开，连浪声都变得小心翼翼。
碧螺第一眼看见润泽与祭月时，冷冽的眸底分明闪过一点星光。
可那点星光在掠过商若时倏地熄灭——商若的青衣被海水打的微湿，贴在身上，像一柄出鞘的霜刃，清冷得刺目。
碧螺的尾鳍无意识地收紧，碧色鳞光一黯，唇角扬起讥诮的弧度。
“润泽。”她声音依旧清越，却裹着寒雾，“不打招呼便闯我族禁海，这便是龙族的为客之道？”
润泽立在船首，海风拂起他破碎的衣角，露出锁骨处被鲲魄灼出的血痕。
他望向碧螺——那个曾让他彻夜难眠的女子——心脏在胸腔里突兀地重跳一拍，像被旧时月光击中。
可只一瞬，他便把悸动压回眼底，换上一贯的朗笑：“碧螺，久别重逢，你不请我们喝杯海涎香便罢了，怎还舞刀弄枪起来？”他故意拖长尾音，眼尾余光扫向祭月，“好歹当年你也偷偷爱慕过祭月兄，如今人到了，你倒摆出冷面孔，叫人好生伤心。”
“你——”碧螺耳鳍刷地立起，一抹绯色从颈侧烧到眼尾。
她恼羞地哼了一声，目光却不受控制地飘向祭月——那人仍是一袭冷月白，金瞳无波，仿佛世间万物皆与他无关。
碧螺的指尖在枪柄上收紧，指节泛白。特斯见公主受窘，怒火蹭地窜上眉梢，银甲发出“锵”一声锐响。
“放肆！”他大步横挡在碧螺面前，三叉戟直指润泽鼻尖，戟尖寒芒吞吐，“擅闯禁海，口言不逊不逊，也太不将我人鱼族族在眼里了。”
润泽连眼神都未分给他半寸，只抬手拨开戟尖，动作随意得像拂去一片浮叶。
“放眼里干什么？”他嗤笑，“虽说那不过都是旧事——但曾经我是把她放心上的！”说着他嘲讽的看向碧螺一脸的意味不明。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柄薄刃，精准划开旧疮。
碧螺的尾鳍猛地一颤，眸底掠过复杂情绪。
她深吸一口咸涩的海水，声音沉下来：“润泽，归墟是我族祖地。苍穹关门后，它沉入深渊，先祖英魂仍徘徊其中。守护先祖英魂是我人鱼族的责任。”
她抬手，掌心向上，一缕幽蓝光焰浮现，焰心是一枚小小贝壳——那是人鱼族最古老的图腾，“你龙族想回龙渊与我族并无关系请离开我族禁海！”
润泽眼底笑意敛尽，眉骨投下一道锋利阴影。
“我不懂你们的执念，我只知道——”
他抬手，指尖划过锁骨伤痕，血迹在指腹晕开，“我爷爷大限将至，我要在他死前找到回龙渊的路。如今路就在我脚下，碧螺，你要我退？”
润色看着碧螺的眼神已没有了往日的痴迷与今慕，有的只有绝决与冷意：“碧螺，当年的人鱼族一向与龙族交好，却在明知我龙族为寻找龙渊入口吃尽苦头下，你父王也不愿将归墟入口告诉他，让他多吃了多少苦，你们将归墟封印，现如今我凭自身的能力寻的归墟，难道你人鱼族还要阻挡不成！”
碧螺眸色一沉：“我人鱼族自天地万物初生之时便便生活在归墟之地，若不是苍穹关门，归墟没入深渊无法生活，我们人鱼族也不会入西海与你们龙族虚以蛇，归乃我族祖地，有无数先祖英魂守望归墟，我族子孙又岂容外人打扰先祖英魂！”
润色道：“你说的那些，我不懂，竟人都已死，守着那地方有何用，难道还比不过活着的人，就算为了爷爷，为了龙族，我便不能放弃！谁若挡我，我便杀谁！”
：“黄口小儿！大放厥词！”
一声暴喝自后方炸响。
海水骤然分开，一位头戴金冠、手持珊瑚法杖的老者破浪而出。
金冠上十二颗月魄石在暗水里亮起刺目寒光，碧色眼瞳如深海漩涡。
特斯与侍卫齐刷刷跪倒，甲胄碰撞声回荡成一片铁浪：“参见大王！”
碧螺躬身，碧发如瀑垂落：“父王。”
她退后半步，藏于袖中的指尖却悄悄攥紧——那是对润泽最后的担忧。人鱼王西琰并未理会女儿，法杖重重一顿，海底爆出一圈碧焰。
他目光扫过逐浪，最终钉在润泽脸上，声音苍老却裹挟万钧威压：“龙族太子，擅闯我族禁海，你可知罪？”
润泽冷笑，一步踏前，船头被他踩得微微下沉。
西琰便眼神凌厉了几分：“我们人鱼族一向与龙族交好，而你作为龙族太子不顾两族交好之情，擅自闯入我族禁海！是要破坏盟约不成。”
润色冷笑：“交好？如若当真交好，三百年前吞天来袭时何古你族弃我族不顾。再说多年前，我龙爷爷来你族寻归墟之地时，你们人鱼族可没说，归墟被你们给藏起来了！”
西琰立身于翻涌的暗潮之上，法杖斜指，杖首十二枚月魄石像十二颗冷星，将他的面容映得锋利而寡情。面对润泽的质问，他只是微抬下颌，银色长睫投下一弯轻蔑的阴影。对于当年碧螺的选择，西琰并不觉得她做错了什么，保证自己的安全一向是他人鱼族的风格，所以此刻他脸上也没有什么羞愧之色。
“你们不愿退去？”
他声音不高，却在水中压出一圈圈冰纹，像无形的锁链逼向逐浪。
润泽立于船首龙骨之上，湿透的衣袍紧贴胸膛，锁骨处的焦痕因怒意而发红。他眸色沉到极处，漆黑里燃着两簇幽焰。
：“我龙族已等了上万年了。”
少年嗓音低哑，却带着龙吟般的震颤，“今日——绝无退字。”
西琰嗤笑，指尖轻弹杖身，叮的一声脆响，月魄石光芒暴涨，如千万冰针四散。
“就凭你和你的三位朋友？”
语气里，不屑几乎凝成实质。润泽没有答话，只是冷冷扬唇。下一瞬，他足尖一点，整个人破空而起，悬在逐浪上方三尺。
双臂展开——
十指如勾，掌心相对，一团圆金色的灵息在胸前迅速旋转。
“你以为，只有我们几人？”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他猛然俯身，双掌重重拍向海面。
轰——
灵息炸裂，化作一圈圈环形音波，以逐浪为中心，朝四面八方席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