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然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了死亡，习惯了生离死别。
可发现自己错了。
错得离谱。
那一份仿佛要将他淹没的悲伤中，他感觉自己的心都在撕裂。
乌兰塔娜身体的崩坏，如今已经是不可逆的了。
现在的她，就连简单的站立都无法做到，只能倚靠在苏然的身上，贪恋一般地汲取着他的体温。
苏然伸出手臂，将女孩紧紧抱住。
这还是他第一次拥抱她。
可却是在这般的境地之下。
这股荒谬的可笑，让苏然的心更痛了。
她原来那么瘦小啊……哪怕是身体“二次生长”了，可是却依然是如此地娇小。
轻轻拥抱着，都害怕伤到了她。
“咔嚓！咔嚓……”
那些不断如裂冰一般皲裂的声音还在继续，可苏然现在唯一能做的，却是抱紧她，再多的话语也显得极为空洞。
直到女孩的呼吸声越来越微弱，苏然心中一阵惊慌，可是却又不愿在她死前引来一阵喧嚣，扰了她的宁静。
让她安静地离开人间。
“塔娜，我答应你，哪怕是骨头被一根根打断，这具身体经历再多的折磨……哪怕前路迷茫，我也会咬着牙走下去，即便只剩下我一人！”
“苏然……”
乌兰塔娜轻到微不可闻的声音传来。
女孩的双腿已经逸散化作了盈盈光点，散在了空气里。
此刻的苏然单膝跪在地上，将她轻轻放在地上，靠在他的胸口前。
“我在。”
苏然俯下身，与女孩皲裂的面孔靠近，几乎不剩下丝毫的距离。
“有决心是好的，可是啊……也不要太累了……你要活着，开心地活着。”
“嗯，我答应你，我都答应你……”
青年的声音里透着哽咽，他的眼眶泛红，为自己此刻的无力感而感到悔恨和哀伤。
她要死了，就在他的面前。
可是，他却无能为力。
“苏然，我已经活了很久了，我不后悔什么，也不遗憾什么……死前，能够为你做些什么，能够帮到你，我感到很开心……”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
“我要你的人生灿若繁花，你应像群星一般闪烁，你的未来……幸福顺遂……
“苏然，去吧……去迎接属于你的未来……”
崩裂逸散的光点像是萤火虫的微光，金光点点，飘散而去。
直到苏然怀里什么都不再剩下，可是他却依然久久不语，低着头，宛若一尊雕像。
在身后，有脚步声响起。
重新恢复意识的萧微神色复杂，却并未再继续向前，她不愿打扰，只希望他能够靠自己走出悲伤。
她也相信着，他能够做到。
直到灰蒙蒙的雾气已经扩散到了他们的周边，苏然毫无征兆地猛然站起身，泛着血丝的眸子里，满是歇斯底里的疯狂。
……以及那悲伤到骨子里的执念。
这一刻的他，真正继承了乌兰塔娜的【命运长河】。
这是一份馈赠，以死亡为代价的馈赠，只愿他一切安好。
“真是个傻子，你为什么那么傻……又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可再多的言语也依然无用，这终究只能化作了心底永远的遗憾。
哪怕是回到原本世界线，这份悲伤也无法被抚平……因为唯一的她，已经不在了啊……
大脑中无数的画面在闪烁，仿佛连续剧一般，却又充满着相似。
就像是从一个奇点延伸而出的无数线条，它们无穷尽地向着远方延伸而去。
而苏然就站在奇点的位置，远远观望着。
直到，他选择了其中最粗，最亮的那一条。
于是，还不等他迈步，空间的崩溃开始了。
“萧微姐，可以将她安全带出去吗？我答应过她妹妹的，要她安然活下去。”
苏然转过头，冲着萧微微笑道。
“苏然……”
萧微仿佛有千言万语想要倾诉，但是却到了最后，只是颓然点了点头，将林音抱起。
“我答应你。”
“那就好，谢谢你啦，果然萧微姐还是对我那么好。”
他挠了挠头。
“我要回去啦，回到我该去的地方……萧微姐，那里，也有你在等我，我不想让她等我太久，也不想让她继续担心。”
萧微咽下了心中的苦涩，露出了一抹复杂的笑容，“苏然，多陪陪我，好吗……我太孤独了，也太累了，可是却没有人能够理解我……我对你是亏欠的，当年若不是因为你的父亲，我活不下去的……
“可是亏欠是真的，爱也是真的。”
这是苏然完全未曾想到的事情。
他惊讶地望向对方。
“去吧，去找到我，然后……坦诚相见，彼此坦白一切。
“我是永远也不可能主动找到你，去澄清这一切的，所以，苏然，这只能靠你去主动寻找答案了。
“你问我，我一定会回答的。
“可是答案不应该由这里的我来说，去吧，去找到‘我’，然后，对她好一点……”
这话，就仿若是一份卑微的乞求一般。
自己无法获得的奢望，但是却不希望另一个世界的自己也同样错过。
在萧微话落的那一刻，便看着青年坠入了空间裂缝之中，被时间与空间的伟力拉扯着，消失在眼前的迷雾之中。
而她，也在逸散着，回归向现世。
“苏然，一路顺风。”
迷雾四起，世界回归寂静。
……
那是一条奔流的长河。
宛若没有尽头。
无数的光带汇聚在一起，宛若四面八方齐聚的河流，一同汇聚，奔流向大海。
“来得挺早啊，我以为你会更晚些的。”
头顶是璀璨的星辰，脚下是奔流的长河，苏然踏在其上，仿佛每一步都走在命运所指引的脚步之上。
他冷眼看着白发赤瞳的青年。
“你还有脸来见我？”
“这是哪里话？”苏默恬不知耻一笑，“都是自己人，上来就骂我，这不太好吧？我都来接你了，你还想怎样？”
苏然心中憋着一股气，可末了却化作了一声叹息。
“所以，这到底都是些什么情况？”
“你是在问哪方面？”苏默明知故问。
“全部。”
苏然咬着牙说道。
“别跟我打马虎眼，我可是很认真地在问你。”
“哈哈哈——”
苏默大笑着，就仿佛看到了极为精彩的乐子。
“诶呀，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好难猜哦，你知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