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已过,南京地区,已开始了连绵的秋雨。而南国广州,正旭日东升。
按照石静怡昨晚的安排,肖秉义为做小动作方便,住酒店会客室隔壁一间。
一辆轿车,停在石静怡家门口。佣人陈凌,陪石静怡迎出门。
坐副驾驶的周小风,一身西服跳下车,给后座开门。
车内先伸出一根文明棍,接着钻出一个非常时髦的老人。
肖秉义站较远的墙角,望远镜里观察,甚为惊诧。
这还是周兴业吗?怎么不像,赵子谦描绘的那个样子呢?
眼前的周兴业,腆着肚子,一副气宇轩昂的样子。
短袖上衣,好像还是在他家见到的那一件丝绸褂子。当然,还有金怀表坠在左胸。
配着白西裤,迎风而动。头戴南方太阳帽,一副高级墨镜,叼一根雪茄。
足足一个南洋富商模样,仔细看。又像黑社会,重出江湖的老大。
他出了车门,对迎接他的石静怡略一点头,一副英国绅士派头。
肖秉义心里骂:卧槽,出什么洋相啊?你再出风头,还不是这副皮囊吗?
他赶紧从后门进了石静怡家,躲陈凌安排好的位置,观察客厅。
只见周兴业走上前,对石静怡一鞠躬:
“石小姐,同学哥哥来打搅了。”
石静怡微笑着应一声:
“我代表石静怡同学,欢迎周少爷来访。快请进。”
周兴业边走边谈:
“唉,一晃二十多年了。当年的愤青,已经早生华发,鬓毛衰了。”
石静怡则在褒贬他:
“你是认准石静怡来的吧?可惜她不在了。我周静这么大个人,你都视而不见哦。”
她让陈凌退下,跟着感慨道:
“周少爷,我还是佩服你哦,到今天还是年轻时的样子。如果石静怡在世,还不知道她有多高兴哦。”
她心里有数,周兴业这次来访。肯定想解开同学石静怡之谜,故而主动引出话题。
周兴业显然一怔,接着呵呵一笑:
“呵呵,你不要开玩笑了,你就是石静怡同学。你的眼神和声音,加上一口南方话,明白无误的告诉我,你就是她哦。”
石静怡笑道:
“我是你同学倪静啊?啊哟,难得你对石静怡同学一片深情哦。我再说一遍,我也是你同学。怎么?你心里,至今还挂念着石静怡同学?你这样问,难道在你眼里,我跟石静怡同学长得差不多吗?”
周兴业惊讶的盯着石静怡,仿佛发掘二十多年前的记忆,很长时间无语。
“我今天来,就是想见同学石静怡。你在我家门口开杂货店,是放不下我吧?”
石静怡手帕一闪:
“啊哟,周少爷,你是不是想石静怡,想昏头了?我在你门口开店,是没办法哎。”
周兴业喟叹一声:
“唉,你既然不是石静怡同学,又为何住她家呢?你说她不在世了?怎么可能呢?”
石静怡长叹一声,跟着手帕擦拭着眼睛:
“周少爷,你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我刚平静下来的心,又被你搅出波澜了。”
周兴业惊愕的张着嘴,等待下文。
石静怡开始回忆了:
“你不是问我为何住她家吗?告诉你吧,我是来赎罪的。我对不住石静怡哦。”
周兴业茫然的瞅瞅她:
“此话怎讲?”
石静怡回道:
“在家里私下谈不要紧了。石静怡和我、王静蓉,去了德国,后又去了苏俄。因吃不了苦,我和王静蓉回国了。不久在丈夫的引导下,我加入了中统。后受组织派遣,打入军统。”
周兴业点点头:
“后来呢?”
“后来?”石静怡难过一阵,接着说:
“后来,我就犯浑了,误杀了她。她临终前,又告诉我一个惊人的秘密。他男朋友,也被我杀了,造孽唉。”
“啊?”周兴业忙问:
“她男朋友也是你杀的?她男朋友是什么人啊?”
石静怡放低了声音,呐呐的说:
“我在东北守护国境线,她男朋友扮成皮货商,去苏俄接她回国。在追捕三人时,我打死了皮货商老板。我哪知道皮货商老板,是她未婚夫啊?”
石静怡擦拭着眼睛,悲哀的说:
“更让我无法原谅自己的是,她为男朋友报仇,约见我。她见面就举枪对着我,我恐慌之中回她一枪。她倒下后,我才知道,她枪里没子弹哎。她咽气前拜托我,说她放不下广州的父母,请我无论如何替她看望一下父母,让他们不要等女儿了。”
石静怡哽咽着说:
“我答应她了,可是一直没机会。这次被误抓,释放后要遣回原籍,我报了石静怡家地址,便回了广州。本来想看望一下再去香港。陈妈告诉我,她父亲已死在牢里了,只剩她哭瞎了眼的母亲。我被震撼了,更感觉罪孽深重,便决定留下赎罪,替她女儿尽孝。”
周兴业微微摇头:
“你说的简直是天方夜谭。即便如此,她母亲尽管眼睛瞎了,但她分辨不出她女儿声音吗?你这么短的时间,能说一口南方话吗?不要屁我了。相貌能改,眼神和声音很难改哦。”
石静怡弃落道:
“我看你太自以为是了,你根本不知道。我跟王静蓉在法国的时候,就觉得南方话很好玩,跟他学了不少。王静蓉也一口的南方话。她也一口东北话和上海言语哦。这些,你怎么可能知道呢?至于眼神,人老珠黄,谁还能看出年轻的样子啊?陈妈,你过来给茶杯添水。”
陈凌进来,靠近桌子时,碰到了周兴业靠桌旁的文明棍。
她弯腰捡起文明棍,却被周兴业一把夺过去,那神态极为恼火:
“老同学啊!你家佣人不专业哦。哪天我替你请一个专业佣人吧。”
石静怡笑道:
“谢谢你的好意!你不知道,我家陈妈,对我家有救命之恩。石静怡父亲被抓,她母亲要寻死,被她救了。我替石静怡感谢她,这辈子佣人就她了。政府三番五次上门,让我辞退佣人,再不辞退,要遣返原籍。我只好带她母亲,也是我母亲,去香港给她养老送终。只有这样,才能安抚我愧疚的心哦。”
她见周兴业奇怪的眼神盯着自己,叹道:
“唉,想不到我们同学一场,最后结果会如此哦。”
周兴业狐疑的问:
“你真是倪静?那你丈夫和儿女呢?你自己的父母呢?”
石静怡又长叹一声:
“丈夫被认定汉奸制裁了。一对儿女失踪,我父母亲也相继去世。在这世上,我已无亲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