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草为萤

姜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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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每于寒尽觉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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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阳嬑担忧的看着她,阿雪总习惯将所有的事情揽在身上,她不是从前的高阳嬑,便不知是怎样的经历才让她变成这样,有时候人该为自己多活一点,“阿姐希望你多些开心”,嬑温柔的说着,韶雪眉眼弯弯,“等这些事情结束我们便能安定下来”,不知为何她竟动了离开穷桑的念头,这里既是她的港湾又好似座大山,这样的想法她没敢告诉高阳嬑,也只是想想罢了,她可舍不得离开。

巨树变得葱茏繁茂,密密匝匝的树叶泛着光泽,白色的雾气开始如流云般飘荡,韶雪放下手,擦了擦额上渗出的汗,暂时只能让它看上去不那么衰败,至于如何唤醒还得再想想,恍然她瞧见高阳嬑瞪着大眼,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巨树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继续枯萎,“或许是它没有足够的力量维持枝叶不死,看来还是得先唤醒”,嬑猜测着,可没人知道天道醒时是何种模样,韶雪神色严肃的点点头,“为何只有我能与天道沟通,想明白这个问题或许能找到答案”,两人蹲在地上拿着树枝在泥土上画着,“你看,若是因为生灵母亲能与天道沟通,可我也有,但我又不能沟通,洛泽便更不可能,所以有什么是你与母亲共有的呢?”嬑侧着头思索着。

韶雪戳着泥土,试探性的说道,“或许跟晨星星君有关”,高阳嬑睁大眼睛,“你说得对,不过是否还能唤醒相繇的神魂”,韶雪神色严肃,“我试试”,自从将那抹神魂融合后,她便再未感知到她,不知她是否还在,韶雪盘膝坐于大树之下,周围的白雾愈发浓郁,她努力尝试进入自己的神魂,忽而周遭好似万花筒般急速飞转起来,无数过去的画面被整理成画卷,她看见小时候的韶雪在建木树丛间穿梭,看见母亲唤醒满园的花草,看见相繇坐在花树下畅饮,看见年幼的晏九黎被送到她面前,看见晏九黎孤独渴望又别扭的人生,看见相繇狠下心惩罚他又替他上药,看见相繇不舍他回到罗酆山那阴暗之地,看见她恳求天道不要将他封印在那里,看见世间被黑雾笼罩,相繇带着天道的一缕力量去罗酆山完成封印,可真相却是相繇用自己的性命换晏九黎自由,天道的力量只是封印那些鬼物,然而终究事与愿违,晏九黎以为相繇与那些人共同来封印自己,便奋起反抗,于是天道选择牺牲晨星星君封印晏九黎,从此所有的误会便造成不可逆转的痛,漫长又痛苦一生如今回头看只如白驹过隙。

这时韶雪恍然,相繇能唤醒天道很可能是因为借给她的力量,那么将那部分力量还回去应当会让它苏醒,韶雪努力在神魂中寻着相繇的气息,她无声无息的坐着,身旁的高阳嬑焦急的走来走去,空间中连风声都没有。

时间也不知过了多久,韶雪终于在某处不起眼的记忆中找到相繇,罗酆山那是死亡与轮回之地,生命在晏九黎眼中甚至不如花草新奇,于是她便将晏九黎带到人族生活的城池,要求他在此地生活一年,刚开始他还觉得有趣,整日到处游玩,久而久之,便想要逃离,相繇只得亲自来看着他,“姨母,人族日日重复为生计奔波,将短暂的时光浪费在这些毫无意义的事情上甚是无趣,你就让我回去吧”,晏九黎烦躁的说着。

“等你什么时候有了新的看法,那时你才能离开,就是因为人族生命短暂,情感才会刻骨铭心,忘川之上那么多不愿堕入轮回的人族,你当他们是因为什么?不过是情之执念,一生酸甜苦辣的体验都让他们的灵魂更加完整,有时候我们神族甚至不如他们”,相繇目光温柔而深邃,好像总带着理解与宽容,“那姨母你必须在此处陪着我,否则我便是逃也会逃回去”,晏九黎耳朵微微泛红,倨傲的提着条件,相繇无奈只得点头答应。

于是,两人便在城中安顿下来,相繇做好的绣品,每日由他拿出去卖,这样能让他接触更多的人,可晏九黎总是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你是星君,不该给人族做这些,若你需要钱财我从别处弄来,岂不容易许多”,相繇安慰他,“我们生活在人族就该按这里的规则来,这样你的神魂才能更好的成长,若你想早些回去的话,就不该推脱”,晏九黎仰天长叹,还是无奈的出去卖绣品,两人相貌本就生的不错,久而久之,城中便传出各种流言,有说晏九黎是相繇养的面首,也有说两人乱了伦理纲常,因让家族蒙羞便被赶出来,于是有胆大的半夜翻墙想要窥视真相,当然也有垂涎相繇容貌的,无一例外皆被晏九黎打了出去,若非相繇不让他杀人,不然那些人哪还有命来,这可是实实在在的阎王索命,后来城中不安分的人被打怕了,流言也不敢吹到相繇耳中,日子便安稳的过下去。

那年末,雪无穷无尽落下,雪花沉甸甸的压塌房舍与树梢,雪积了有半人那么高,城中被冻死的人数不胜数,相繇站在远处,神色悲悯的瞧着众生,晏九黎倒没多大感觉,罗酆山中那些被冻死的亡灵比比皆是,这些结果也都是众生的命数,他不知相繇为何会难过,不知所措的挠挠头,“你若见不得他们受苦,我随便使个灵术将这些雪融化”,相繇摇摇头,“我们不能用超出人族规则之外的力量替他们改变什么,天道凌驾于我们之上,否则他们的命运会更沉重”,晏九黎不屑的冷哼着,“这算什么狗屁天道,看着众生在痛苦中挣扎,半点怜悯之心都没有”,相繇轻叹着气,“痛苦也是让他们完整经历的一部分”,晏九黎半点没有被说服,“若是这样你便不会怜悯他们了”。

忽然,有人撞向相繇,晏九黎眼疾手快将她拉开,来人一头扎进雪堆,医童赶忙爬起来,来不及抖落身上的雪,连连道歉,看到宛如神祗的二人,就好像抓到救命稻草,“两位贵人行行好,施舍些炭火吧,医馆中其他病人尚且能咬牙挨过,可那几名孕妇实在熬不过,小的跑遍城中的富贵人家,连一块炭火也没要到,贵人发发慈悲吧,那是好几条孩子的性命啊”,医童跪在刺骨的雪地中恳求着。

相繇赶忙将他扶起,转身对晏九黎说道,“你将家中所有炭火送到医馆,我先去医馆瞧瞧”,医童惶恐的连连道谢,晏九黎深深看了她一眼,半点没有反驳的离去,待他挑着担子来到医馆,这才发现相繇将所有保暖的绣品送给众人,晏九黎有些可惜,她花了那么多时间才绣好的东西,相繇许是看出他的不悦,“这些东西放在我们手里没什么意义,只有在需要之人的眼中它们的价值才最大,你快去帮忙劈柴烧水”,她连忙推着他去干活,自己则来回于产房之间,炭火的温度让他们多了几分活下来的希望,医师感激的朝相繇道谢。

不知过了多少个时辰,晏九黎只记得自己烧了一锅又一锅的水,院中的柴火已经见底,晏九黎正在思索着该从何处快速搞些柴火,相繇欢喜来到他身边,拉着他朝屋内走去,晏九黎僵直着身子,直到屋内的热气扑面而来这才回过神来,“愣着干嘛,快过来瞧瞧,今夜竟有七个新生儿”,晏九黎挪动步子到六个排排躺着的孩子身边,目光瞧着孩子们皱巴巴的模样,忍不住皱起眉,相繇将怀中的孩子放在他双臂之上,晏九黎举着胳膊动都不敢动,他们小的好似一碰就碎,孩子许是不舒服,便哇哇大哭起来,相繇立即将孩子抱回来,“你这还真是粗鲁”,晏九黎委屈看向她,他烧了一晚上水不说,方才明明什么都没做,相繇又温柔的笑了笑,“这些新生的小生命可是有你半份功劳的”,晏九黎愣在原地不知说些什么,目光掠过孩子的脸庞,他们看起来好似没有那么丑了。

那天过后,晏九黎好似成熟了许多,城中百姓对他敬重有加,刚开始那些人的问候还让他无所适从,之后反倒觉得这样的感觉真是不错,瞧着他性子日益和缓,戾气也逐渐被磨平,相繇心中有些欣慰,她与晏九黎说,“如今你当有不同的看法,我也该回去处理那些积压许久的事物,不管你是想留在这里还是回罗酆山都好”,晏九黎面上的笑意慢慢散去,“你还会去看我吗?”相繇点点头,“这是当然,姨妈有空便去看小黎,你可以不用着急回去”,那里暗无天日任谁生活的久了都会滋生戾气,相繇希望他能多在光明中停留些许时光,晏九黎的脸色忽而阴沉下来,他什么都没说便转身离开,相繇只当他又是闹脾气,无奈的摇头将给他缝制的衣袍放进他的房间,什么都没有带的离去,躲在暗处的晏九黎看着她逐渐消失的身影,心中那份汹涌的爱意从始至终无法言说。

现在的相繇不断在过去的画面中重复,晏九黎出门后,韶雪便站在她的面前,相繇眼神平和的看着她,“你是未来的我,你来这里做什么?”韶雪觉得两人都是各自完整的人生,“过去不可改变,你又何必停留在此处一遍遍去体味重复”,相繇温柔的笑着,“我倒宁愿与过去一同死去”,画面开始脱落如烟雾般散去,两人站在记忆之外,那段回忆又完整的在那里上演。

韶雪收回目光,“你得帮忙唤醒天道,世间又重新陷入当初的境况”,相繇神色担忧起来,“当初离开罗酆山时小黎明明答应我会保护世间”,韶雪将他看到的过去告诉她,“天道牺牲你封印他,他便想杀了天道给你报仇”,相繇惨淡的笑着,“看来终究是造化弄人,结局还是改变不了”,青色的力量从她心头流出,如烟雾般汇集成团,“将力量还给天道它便能苏醒”,相繇说完神魂便流入韶雪的心田,这份力量消失后她只能回归本体。

韶雪想要阻止可一切发生的实在太快,也只能叹息着离开,枯萎的叶子簌簌落下,嬑正在替她清理着四周,韶雪倏地睁开眼睛,掌心中攥着那团力量,她蹭的站起身,高阳嬑被吓得快速转过身,手中的叶子散落满地,“阿雪,你终于醒了,可找到办法了?”韶雪点点头,走近树干将青色的力量注入其中,巨树整个开始莹亮起来,掉落的叶子也从地上回到树梢,白雾如狂风吹动起来,韶雪与嬑压着被吹乱的长发,良久,树梢开始抖动起来,白雾悉数被它吸入体内,白色的空间露出光秃秃的泥土,看上去很是诡异。

忽然巨树间的白光逐渐缩小,韶雪与嬑面面相觑,它竟然变成了虚幻的孩童模样?难道这才是它本来的模样,“你们站在那里做什么,快过来,我感觉这里的运行杂乱无章,难道生者与亡灵的界限又被扰乱”,两人默默走向他,也瞧不出是男是女,韶雪打量着,天道垮着脸神色有些不悦,“别看了,我们是没有性别之分的,世间所有的事物都可能是我的样子”,韶雪讪讪笑着,“如今你醒来便好,青华偷了你的力量,罗酆山的亡灵开始为祸人间”,天道一屁股坐在白光中,托着腮喃喃道,“你们这些神族真不让人安分,本来你们是替我照看这世间,如今倒成了最大的阻碍”。

韶雪听他的意思这好像并不是什么难事,便好奇问道,“您到底是被谁陷害沉睡不醒的?”天道疑惑看向她,“没人陷害我,我不过是去其他地方一趟,这里竟出了这么多事”,韶雪恍然有些恐惧,难道还有其他相似的空间,那么神族与人族不过是守卫与囚徒的关系,天道才是一切的操纵者,他好似能看穿她的心,“瞎想什么,我只是规律的制定者,你们才是命运的创造者”,韶雪有些不解,天道却无意再解释,他盘膝闭目,开始将他的所有力量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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