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一,傍晚时分。
广西省,北面,桂林府。
这个府城,是宋元明三朝的广西首府,可见其战略地位。
东北面,是湖广的衡州府,继续北上,就能到达湖广的行政中心,长沙首府。
西北面,是贵州黎平,都均,距离贵阳首府,也很近了。
到了明末清初,天下大争,战略地位重要的广西,肯定免不了遭受战火洗礼。
永历朝,李晋王几番南下两广,广西就是必争之地。
两蹶名王,李定国一战就干掉孔有德,拿下了桂林首府。
可惜,孙可望眼红嫉恨,在后面搞事,扯后腿。
刚刚大胜的李晋王,后继乏力,再次败北,输给了马雄和线国安。
迫不得已,李晋王的大军,只能退守南宁,浔州府。
自此,整个广西省,一分为二。
永历朝廷,大清王朝,各据一半,一东一西,遥望对峙起来。
广西的首府,也搞出了两个,一个南宁府,一个桂林府。
大清国,当然不甘心了。
为了威压大西南,直接把两广总督府,也迁到了梧州,顶在浔州府下面,虎视眈眈。
好在,去年,朱雍槺皇帝,打赢了磨盘山之战,开启了逆天的大反攻。
缅甸广西,几千里奔袭,一战拿下桂林府,降服线国安。
接着,兵临梧州府,干掉两广总督李栖凤,彻底拿下了整个广西省。
去年,十月底,拿下广东之后。
野心勃勃的朱皇帝,又派出了得力干将祁三升。
从桂林府北上,进入湖广衡州,想复制当年李定国的辉煌战绩。
可惜,事与愿违,最后打成了一坨,泥潭战,绞杀战。
跟常德城的李晋王一样,打成了消耗战,耗费无数的钱粮,丁壮,民夫。
。。。。
此时此刻,桂林府。
这个广西的重镇,时隔一年多,再一次迎来了昆明的大批军队。
桂林,城南,官道上。
一支近两万多人的军队,如同一条被唤醒的巨蟒,正在有序蠕动中。
甲胄的铿锵声,皮革的摩擦声,兵刃刀鞘摩擦的轻吟,交织成一曲冷酷的战前序曲。
长枪如林,刀盾如壁,延绵数里,战马,驮马,争相嘶鸣。
唯独一点,没有将士的高声喧哗,放声嘶吼。
没错,这就是从南宁府,北上的明军,整整1.6万军队,还有几千后勤人员。
这支军队,准备从桂林府北上,进入湖广行省。
主要目标,是增援衡洲府的咸宁侯,正式开启对湖广清军的三路围攻战。
官道旁边,一个小山坡上。
副帅之一,缪乌郡王刘震,顶盔掼甲,骑在高头大马上,骚包的不得了。
他的身后,是清一色的骑兵,全是满甲状态,整整500人,都是他的王府侍卫。
他父王是刘文秀,本就是大军阀,有钱有粮,也有人脉。
当初,朱雍槺大婚,几次扩兵增兵,刘震也是慷慨解囊,鼎力倾囊支持。
出钱出粮,提供战将家丁,还有甲胄兵械,绝对是义薄云天的大舅哥。
当然了,朱雍槺做了皇帝以后。
这个刘震,也是最大的赢家之一,妥妥的高投入,高收益,钵满盆满。
后来,他跟着沐天波北上四川,打赢了大渡河之战,把满清的战线,推回了成都府。
此战过后,刘震又抢到了好处。
明军在收复旧土的同时,他也找到了,刘文秀留在川南的窖银,挖出了不少。
朱皇帝,开设了贸易行,开拓了海路商路。
刘震的缪乌郡王府,凭借刘皇后的大后台,国舅爷的身份,也顺利买到了(抢到)股份。
说起来,都是公平买卖,走竞标,暗标模式。
但是,谁都不敢得罪国舅爷,打个招呼,就有人暗中做好了标书,标价。
这不,仅仅一年多时间。
现在的缪乌郡王府,又变的财大气粗,有权有钱,有势力,有人脉。
刘震的亲卫营,也完成了最后的私募,整整五百人,满甲满配状态,精锐强横的不得了。
“快快快”
“他妈的,都跟上,快点,再快点”
“他奶奶个熊,都没吃饭嘛,都是软脚虾嘛”
“当兵吃粮,拿饷银,要想首级战功,就给老子听话,往前冲”
“格老子的,行军都这么慢,拖拖拉拉的,打个锤子啊,争个屁战功啊”
、、、
此时的国舅爷,急躁了,急眼了啊。
敞开的喉管子,吼的沙哑冒烟,还在奋力嘶吼着,催促行军快一点,再快一点。
这也就是明军,都是长跑冠军,习惯了长途拉练。
这要是换一支,其他的军队,或是普通的绿营兵,早就走废了,拉胯一大批。
这可是东征北伐啊,举国大决战,生死存亡啊。
他刘震,年纪轻轻的,也就22岁,他也渴望战功啊。
没错的,他是皇后的亲哥哥,皇嫡长子的亲舅舅,缪乌郡王。
但是,他要更多的战功,去稳住自己的基本盘,才能继承父王的军队根基。
更何况,朱皇帝已经打算了,要裂土分封啊。
即便是海外,东南亚,中南半岛,那也是封地啊。
看得见,摸得着,实实在在的封地,可传子传孙,荣华富贵,几百年啊。
现在的刘震,已经不再惦记蜀王爵位了,也没那个胆子,惦记。
他的眼眸里,野心里,只剩下国公爷,世袭封地,传子传孙。
大明的国公爷,很香的啊。
黔国公,沐王府,就是最好的典型,世袭三百年,云滇坐地虎,皇帝来了也不换的。
“大王”
“喝点水,歇一歇”
、、、
不多时,旁边就传来了一个声音。
身后的亲兵头子刘穹,小心翼翼的贴过来,送上水囊,递给国舅爷润嗓子。
亲兵嘛,粮饷待遇最高,就得把主将伺候好咯。
平时,得照顾饮食起居,打仗的时候,负责冲锋陷阵,替主将开路冲杀,当肉盾。
“滚,滚滚滚”
“咱不是娘们,没那个闲工夫”
、、、
前面的刘震,拎着马鞭遥指下面的将士,根本没空搭理,直接拒绝了。
喝水,喝个锤子啊,不喝又死不了,他没那个兴趣。
战功,他眼里只有战功,恨不得这一刻,直接飞到衡洲府上空,一起围攻明安达礼。
“呃”
老武夫刘穹,举着手中的羊皮水囊,好不尴尬,支支吾吾的,不知道如何劝解。
心中那个无语啊,无奈啊,自己还是不够资格啊,没能成为府邸的核心大将。
没错的,蜀王府,缪乌郡王,几个核心大将,都被朱皇帝要走了。
卢氏兄弟,卢筠和卢焕,义兄刘鼐,都在替朱皇帝领兵打仗,变成了军中大将。
刘文秀的心腹之一,亲兵大将陈建,就悲催了。
这个老武夫,已经被朱皇帝召回来了,进入了五军都督府,忙成了狗狗。
刘穹,其实,也是刘文秀的义子之一。
如今,打头的几个亲信,全部进入了大明军队,剩下的王府亲兵,也要有人顶上去啊。
这个刘穹,就是如此,矮个子里拔高个,终于轮到他了。
现在的他,也是非常的殷勤,积极主动求上进,希望有朝一日,能出人头地。
可惜,眼前的缪乌郡王,好像不怎么样喜欢啊,很少给机会,也总是冷面孔。
“呵呵”
另一边,也是另一个,大军副帅之一,兵部左侍郎龚铭。
这个老阴比,呵呵微笑着,接过刘穹的水囊,呵呵笑着说道:
“下去吧”
“这事,老夫来吧”
、、、
说罢,把手中的水囊,递给脑子发昏的刘震,开口说道:
“缪乌郡王啊”
“此地,距离衡州府,还有700余里啊”
“你这个样子,不吃不喝的,如何撑到前线啊,又要如何杀敌啊”
“给吧,喝吧,喝一点,润润嗓子,才有力气,继续吼下去啊”
“呵呵”
、、、
呵呵微笑着,老阴比再次把水囊,递到刘震的面前。
一副军中长辈,前辈的样子,很是关心,体贴,照顾后辈。
嗯呢,确实是这样子的。
他龚铭,是李晋王,刘文秀的同代人,确实是能叫叔父辈。
如今,派系不一样,晋蜀两大势力,也进入新的明争暗斗。
但是,两家的目标,也是一致的。
都是东征北伐,歼灭长江以南的清军,光复旧都。
因此,在战场上。
这一路大军,稳重的龚铭,不会给刘震使绊子,反而会结交,打好关系。
龚铭,他是谋士出身,老阴比,老狐狸,他太了解朱皇帝的心思。
一场东征北伐,经过半年多的准备,战略分歧,就争吵无数次。
御前会议,更是如此,开了又开,永无休止。
老辣狠厉的朱皇帝,一而再,再而三的开会,叮嘱,分配任务,制定战略目标。
其实呢,还是怕下面的军头,主副帅搞事,扯朝廷东征北伐的大后腿。
他龚铭,可没有那么傻帽呢。
他肯定会老老实实的,辅佐祁三升,刘震,攻下衡洲府,拿到泼天的战功。
他心底里,清楚的很啊。
谁敢搞事,锦衣卫肯定会知道,朱皇帝肯定也会动手处置,一个不留的。
“哦”
年轻的国舅爷,看着眼前的水囊,终于反应过来了。
哦的一声,好似很惊讶的样子,又有一点很正常的模样。
于是,连忙转过身,来一个抱拳行礼,大声感谢道:
“多谢龚侍郎”
“如此客气,本王愧领啊”
“刘穹,你他妈的,瞎几把搞啊”
“这种小事,怎么能麻烦龚先生呢,日理万机啊”
、、、
该说不说的,假意板着脸,训斥一番亲兵头子。
同时,也不客气了,仰起粗脖子,开始咕噜咕噜,大口喝水了。
客气个锤子啊,他是蜀王世子出身,可不是当初的家道中落啊。
现在的他,缪乌郡王,国舅爷,皇后亲兄长,岳父是兵部尚书。
随便拎出一个身份来,就能压死眼前的龚铭,又何可害怕的。
要知道,当年,父王刘文秀,之所以早死,郁郁而终,蜀王派系一盘散沙。
眼前的龚铭,其实就是罪魁祸首之一,李定国的重要谋士,阴险狡诈的一逼啊。
当然了,他岳父邹简臣,已经三番几次的,告诫过了。
要求刘震,这个国舅爷,不要使性子,乱搞事。
再怎么不爽,一肚子火气,也不能撕破脸皮子,得保持和谐。
邹简臣,做了兵部一把手,龚铭是二把手。
以前,邹简臣是刘文秀的谋士,龚铭是李定国的谋士。
可以说,他们交手的日子,并不是一天两天,而是十几年啊。
他们之间,早就了解通透,知己知彼。
谁都不是傻子,都不会乱搞事,给对方留下话柄,小尾巴,尤其是大战期间。
他们都清楚的很,精明透顶。
只要被逮到了,逮着了,肯定会捅到朱皇帝那边,到时候,就得呵呵了。
老辣的朱皇帝,为何如此配置啊。
其目的,就是为了蜀王,晋王派系,相互制约,相互合作,监督,完成自己的千秋霸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