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清晨的风还带着秋凉，小熊聪聪背着画夹走进中央公园时，银杏叶正打着旋儿落在石板路上，像撒了一把碎金。它特意选了这个时候来采风，就是想抓住晨光里最柔和的色调——上周美术老师说，好的风景画要带着“会呼吸的温度”，聪聪一直记在心里。
找到湖边那棵最大的银杏树，聪聪蹲下身打开画夹，铅笔在纸上轻轻勾勒树干的轮廓。湖面泛着薄雾，远处的石桥只露出半道弧线，偶尔有早起的鸟儿掠过，翅膀剪开晨雾的模样让聪聪忍不住笑起来。它刚要蘸取浅金色的颜料，一阵断断续续的歌声忽然飘进耳朵。
那歌声算不上好听，甚至有些沙哑，像被砂纸磨过的旧琴弦，唱的是首老掉牙的童谣：“月亮走，我也走，我跟月亮提竹篓……”聪聪抬头望去，只见银杏树下的长椅旁，坐着一只瘦骨嶙峋的老狐狸，它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面前摆着一个掉了瓷的搪瓷碗，碗里零散躺着几枚硬币。老狐狸闭着眼睛，头随着歌声轻轻晃动，阳光落在它花白的胡须上，竟有几分温柔。
聪聪握着画笔的手顿了顿。以前在街角见过乞讨的人，妈妈总让它把零花钱递过去，说“能帮一点是一点”，可今天它满脑子都是“怎么把晨光里的银杏画好”。犹豫了一会儿，聪聪还是低下头，继续调和颜料——浅黄要加一点橘色，才能画出叶子被阳光晒透的感觉。
歌声断断续续地飘过来，有时候会走调，有时候会停下来，大概是老狐狸累了。聪聪画着画着，忽然发现纸上的银杏树少了点什么——没有风的时候，树叶应该是安静的，可现在它总觉得，树叶该随着歌声轻轻晃。它抬起头，正好看见老狐狸咳了两声，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然后又小声唱起来，声音比刚才更轻了。
“爷爷，您要不要喝点水？”聪聪终于忍不住走过去，从背包里拿出保温杯。老狐狸愣了一下，睁开眼睛看着它，浑浊的眼睛里慢慢露出笑容：“谢谢你呀，小朋友。”聪聪把水杯递过去，注意到老狐狸的手背上有很多皱纹，指关节肿得厉害，“您的手……”“哦，老毛病啦，一到秋天就疼，”老狐狸喝了口水，把杯子还给它，“以前在剧团拉二胡，后来手不行了，就只能唱唱歌，挣点吃饭的钱。”
聪聪心里忽然酸酸的。它看着老狐狸面前的搪瓷碗，想起自己背包里还有早上妈妈给的十块钱零花钱，那是准备买彩铅的。它摸了摸口袋，把钱拿出来放进碗里，硬币落在碗底发出清脆的响声。老狐狸连忙说：“不用不用，你是学生，钱自己留着用。”“没关系，”聪聪摇摇头，“您的歌很好听，就当是我买您的歌啦。”
老狐狸笑了，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那爷爷再给你唱首《秋叶谣》吧。”它清了清嗓子，慢慢唱起来：“秋叶黄，秋叶飘，飘到河边喂小鱼……”这次的歌声比刚才稳了些，像秋日里的溪水，慢慢淌过聪聪的心里。聪聪站在旁边听着，忽然有了新想法——它要把这一刻画下来，画银杏树下唱歌的老狐狸，画晨光里温柔的歌声。
回到画架前，聪聪重新拿起画笔。这次它没有先画银杏树，而是先画了老狐狸的侧影：花白的胡须，微闭的眼睛，手里虽然没有二胡，可姿势却像还在拉琴的样子。然后再画飘落的银杏叶，每一片叶子都朝着歌声的方向飘，湖面的薄雾里，也好像藏着歌声的影子。它把颜料调得更暖了，浅黄、橘色、还有一点淡淡的粉，就像老狐狸歌声里的温度。
太阳慢慢升高，公园里的人多了起来。有路过的阿姨给老狐狸放了几块钱，有小朋友停下来听它唱歌，老狐狸的搪瓷碗里，硬币渐渐多了起来。聪聪一边画，一边时不时抬头看看，有时候老狐狸和它对视，会朝它眨眨眼睛，那时候聪聪就会觉得，画笔也变得更轻快了。
中午的时候，聪聪终于把画画完了。它拿着画走到老狐狸面前：“爷爷，您看，这是我画的您。”老狐狸凑过来看，眼睛一下子亮了：“这是我吗？画得真好！你看这银杏叶，跟真的一样。”“还有您的歌声呢，”聪聪指着画里轻轻晃动的树叶，“我把歌声画进叶子里了。”老狐狸笑着拍了拍它的头：“好孩子，谢谢你，爷爷今天真开心。”
聪聪背着画夹准备回家的时候，老狐狸又唱了一首《送别谣》，歌声里满是感谢。聪聪回头看了一眼，银杏树下，老狐狸的身影被阳光拉得很长，树叶落在它的蓝布衫上，像给它披了一件金色的外套。它摸了摸口袋里剩下的钱，虽然买不了新彩铅，可心里却比买了彩铅还开心——原来老师说的“会呼吸的温度”，不是只在风景里，还在人与人之间的善意里。
走到公园门口，聪聪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那棵银杏树。风一吹，树叶沙沙响，好像还在唱着老狐狸的歌。它想，下次还要来这里，再听老狐狸唱歌，再画一幅更温暖的画——画里要有银杏，有歌声，还有阳光下每个人脸上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