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六,夜色如墨,残星还缀在天际,陆锦棠已披好劲装。肩胛的伤口被厚布层层裹住,一动便牵扯着皮肉发紧,他却只是抬手按了按,目光沉静如潭。
走至陆四的房间,油灯下,陆四脸色苍白如纸,左腿被夹板固定着,左臂缠着渗血的绷带,见他进来,立刻挣扎着想去抓床边的刀,却被陆锦棠轻轻按住。
“公子,我能去!哪怕帮你挡一刀也好!”陆四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眼眶通红,枯瘦的手死死攥住陆锦棠的手腕,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上次崖下是你救我,这次不能让你一个人去涉险!”
陆锦棠俯身,拍了拍他的手背,指尖带着沉稳的力道:“你好好养伤,就是帮我最大的忙。”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让人安心的笃定,“等我回来,带你回去千荒山的后山打猎。”
陆四望着他眼底的坚定,终是松了手,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强忍着没掉下来,只是反复叮嘱:“公子,一定要回来,我等你。”
“放心,我会的。”陆锦棠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身走出房门。
门外,唐家航已带着二十名猎户等候,人人腰挎弓箭、手持猎刀,脸上满是悍勇之色。
黑风口果然名不虚传。两座陡峭的山峰如巨兽獠牙对峙,中间的通道不过丈余宽,狂风卷着沙石呼啸而过,打在脸上生疼。
陆锦棠的衣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发丝贴在额角,他眯起眼,借着微弱的天光观察地形——两侧山壁陡峭,草木稀疏,正是埋伏的绝佳之地。
陆锦棠让猎户们躲在山坳里,自己则和唐家航趴在山顶的岩石后,盯着下面的路。
“都藏好了,听我号令再动手。”陆锦棠压低声音,拍了拍唐家航的肩膀,两人踩着碎石,悄无声息地爬上山顶一块巨大的岩石后俯卧。
岩石冰凉刺骨,透过衣料渗进来,陆锦棠却浑然不觉,目光如鹰隼般锁定着下方的通道,手按在箭囊上,指尖触到冰凉的箭羽,心跳沉稳有力。
约莫半个时辰后,远处传来车轮碾地的“轱辘”声,夹杂着杂乱的脚步声。
陆锦棠示意唐家航噤声,只见一队黑衣私兵鱼贯而入,约莫五十余人,个个面无表情,腰间佩刀,手里推着五辆马车,黑布罩得严严实实,却仍能从缝隙中瞥见甲胄的寒光,车轮压过碎石路,发出沉闷的声响——不用想,里面肯定是兵器。
“来了。”唐家航凑到陆锦棠耳边,气息被风吹得散乱,“县衙的人按理说该在西侧山坳,再等等,等他们过了中段,我们两面夹击。”
陆锦棠点头,指尖微微收紧。
可就在私兵队伍走到通道正中时,远处忽然传来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如惊雷滚地,尘土冲天而起。
他心头一沉,抬眼望去,只见百余骑蛮族骑兵疾驰而来,人人高鼻深目,头戴皮盔,身披兽皮甲,手中弯刀在微光下泛着冷冽的寒光,为首的首领更是身形魁梧,满脸虬髯,弯刀上还沾着暗红的血迹。
“不好,他们提前汇合了!”陆锦棠眉头拧成川字,肩胛的伤口因心绪起伏隐隐作痛,“县衙的人怎么还没来?”
话音未落,蛮族首领已勒住马缰,与私兵头目低声交谈了几句,语气急促。
陆锦棠虽听不懂蛮族语言,却见私兵头目频频点头,随即挥手示意队伍加快速度,显然是要提前进入黑风口深处。
“不能等了!”陆锦棠低喝一声,刚要起身,西侧山坳忽然传来震天的喊杀声,县衙的衙役们手持刀棍冲了出来,为首的正是县令亲随,“拿下叛军!”
私兵猝不及防,被冲得阵脚大乱,惨叫声此起彼伏。
陆锦棠抓住时机,猛地站起身,高声喊道:“放箭!”
话音刚落,山坳里的猎户们齐齐放箭,箭矢如密雨般破空而去,带着尖锐的呼啸声,瞬间射倒了十余名私兵。
剩下的私兵慌忙举刀格挡,却哪里挡得住这般密集的攻势,纷纷向后逃窜。
“找死!”蛮族首领见状,怒吼一声,双腿一夹马腹,骑着战马直冲过来,弯刀带着狂风劈向陆锦棠,刀风凌厉,刮得他脸颊生疼。
陆锦棠不敢怠慢,侧身避开,同时抽出腰间长剑,剑身映着微光,“当啷”一声与弯刀狠狠相撞。
巨大的力道震得他手臂发麻,肩胛的伤口骤然撕裂,鲜血瞬间浸透了绷带,顺着手臂往下淌,滴落在岩石上,绽开一朵朵暗红的花。
“你是谁?敢挡本首领的路!”蛮族首领怒目圆睁,虬髯倒竖,再次挥刀劈来,刀势比之前更猛。
“要你命的人。”陆锦棠冷笑一声,额头上渗出冷汗,伤口的剧痛让他视线微微模糊,却丝毫不敢分心。
他咬紧牙关,长剑挽起层层剑花,招招直指首领要害,每一次交锋都牵动着伤口,疼得他浑身发颤,却硬生生凭着一股狠劲,与首领缠斗在一起。
唐家航见状,立刻带着几名猎户冲了过来,试图牵制首领,却被蛮族骑兵拦住,双方瞬间厮杀在一起。
刀光剑影中,惨叫声、兵器碰撞声不绝于耳,鲜血染红了脚下的碎石,狂风卷着血腥味,让人作呕。
陆锦棠与蛮族首领打得难解难分,首领的弯刀沉重刚猛,他只能避其锋芒,寻找破绽。
可肩胛的失血让他动作渐渐迟缓,一次避让不及,手臂被弯刀划开一道深深的口子,鲜血喷涌而出。他闷哼一声,却借着首领收刀的间隙,长剑猛地刺出,直指首领心口。
首领惊觉,慌忙侧身,长剑还是刺中了他的肩膀,深入寸许。“啊——”首领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反手一刀劈向陆锦棠的脖颈。
陆锦棠避无可避,只能硬生生往后仰去,刀锋擦着他的鼻尖划过,带起一缕发丝。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远处忽然传来熟悉的呼喊声:“幺叔!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