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明月真人再来之时，身后却跟了两名气息渊渟岳峙的中年修士。
两人身着天玑殿特有的星纹阵法袍，神情肃穆，眼神中带着一股浸淫阵道百年方能养出的沉稳与傲气。
“这位是李师兄，这位是王师兄。”
明月真人声音清冷，为杨成介绍。
“他们二位在天玑殿专研阵法之道，都已超过百年。”
“道友昨日所问的许多问题，已然超出了我的认知范畴，他们二位，或许能为道友解惑。”
李、王二人对着杨成略一拱手，算是打了招呼，但那眼神，分明带着审视与考较。
杨成心中了然。
这是星辰殿的诚意，也是更深一层的试探。
他微微一笑，也不客气，直接将一枚石子放在亭中的石桌上。
“二位道友，请了。”
“黄道友，这是何意？”
那姓李的阵法师眉头一皱，语气中带着一丝不解。
杨成伸出手指，在石桌上轻轻一划。
“李道友，我且问你，阵法之基，可是引动天地灵气，勾勒阵纹，从而撬动规则之力？”
李师兄抚了抚长须，脸上露出一丝傲然。
“然也！此乃万古不变之阵道基石，天下共识！”
杨成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那如果……我不引天地灵气呢？”
此言一出，石亭之内，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什么？！”
那性子更急的王师兄，几乎是跳了起来。
“不引灵气？！”
他像看疯子一样看着杨成，声音都拔高了几分。
“黄道友，你莫不是在与我等说笑？不引灵气，那还叫什么阵法？不过是凡人堆砌的石头木块罢了！有何用处？”
就连一旁气质清冷的明月真人，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也泛起了一丝涟漪，显然被杨成这惊世骇俗的言论给震住了。
李师兄也是连连摇头，脸上带着明显的失望。
“黄道友，我等是诚心来与你探讨阵道，你这般言论，未免……太过儿戏了。”
杨成却是不恼，手指在那石桌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的轻响。
“谁说，力量一定来自于灵气？”
他目光扫过三人，悠悠开口。
“我引的，是‘势’。”
“势？”
三人皆是一愣，面面相觑。
“方位之势，时辰之势，阴阳流转之势，五行生克之势。”
杨成每说一句，手指便在石桌上看似随意地摆上一颗石子。
当第五颗石子落下时，明明只是五颗平平无奇的石子，却让在场的三位阵法大师，同时感到一股莫名的心悸与压抑。
仿佛那小小的石桌，已经自成一方天地，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排斥之力。
“这……这是……”
王师兄的眼睛瞪得滚圆，死死盯着那五颗石子，额角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身为金丹修士，竟从五颗凡石之上，感受到了威胁！
这怎么可能？！
李师兄更是猛地站起身，神识如潮水般涌向石桌，却在靠近石子三寸之地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轻柔而又坚决地荡开。
他的神识，竟无法侵入！
“妖法！这定是某种障眼妖法！”
王师兄脸色涨红，下意识地就要催动灵力。
“住手！”
李师兄一声低喝，制止了他。
他死死盯着杨成，声音干涩无比。
“道友……这究竟是何种道理？”
杨成收回手，那股压抑的感觉瞬间烟消云散。
他淡然一笑。
“这便是我说的‘势’。它不耗一丝灵力，却能改变一方天地的气场。若将其放大万倍，再辅以灵气阵纹，其威力……二位可以想象一下。”
石亭内，死寂一片。
李、王二人呆立当场，脑海中仿佛有惊雷炸响，将他们百年来构筑的阵法理念，炸得粉碎。
明月真人那握着茶杯的手，指节已然泛白，清冷的眸子里，此刻只剩下惊涛骇浪。
原来……阵法，还可以这样！
良久，李师兄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对着杨成，深深一揖。
“道友之思，天马行空，李某……今日方知，何为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受教了！”
王师兄也收起了所有傲气，心悦诚服地躬身行礼。
杨成感觉自己仿佛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他每日大部分时间都沉浸在对那座跨洲传送大阵的感悟之中，将脑海中推演出的无数符文结构，与自己那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势”之理论相互印证。
他的阵法水平，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在飞速提升，那层通往四阶阵法宗师的壁垒，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薄。
“……传送阵的根本，是对空间之道的运用。”
在一次探讨中，那李师兄抚须感慨，脸上满是敬畏。
“我等所研习的阵法，说到底，只是一个‘撬棍’。”
“真正撕开空间壁垒的，是作为核心支点的‘破空石’。”
“此石天生便蕴含一丝空间道韵，能与虚空产生共鸣。可惜，这种灵材在万年前便已绝迹，我宗那座大阵的核心，也是先祖遗留下来的唯一一块，一旦损毁，便再无修复的可能。”
破空石。
杨成将这个名字默默记在心里。
半个月后，杨成站在那座古老的传送阵前，久久不语。
他感觉自己距离四阶阵法宗师，只差临门一脚。
但，他的进步，也到此为止了。
明月真人与那两位阵法师所会的知识，已经被他尽数“榨干”。
再交流下去，已经变成了他单方面地输出观点，三人已经无法给他带来更多的启发。
他转身，看向身后的明月真人，开门见山。
“明月道友。”
“不知，我可否查阅贵宗天玑殿的阵法典籍？”
明月真人沉默了片刻，轻轻摇头。
“东邪道友，此事……恕我无能为力。”
她声音依旧清冷，却多了一丝歉意。
“天玑殿的典籍，乃是我宗万年传承的根基，从不示于外人。”
她顿了顿，补充道。
“除非……道友能拿出同等价值，甚至更为珍贵的阵法典籍作为交换。”
交换？
杨成皱了皱眉。他哪里有什么珍贵的阵法典籍。
就在他准备暂且作罢之时，一个念头，如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九泽大陆的阵法，注重的是引动天地灵气，勾勒符文。
那么，地球之上，那些传承千年的阵道之说，如“奇门遁甲”、“八卦九宫”，是否是另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
那些理论，更偏向于方位、时辰、阴阳、五行……是一种对“势”的运用。
如果能将两者结合……
杨成的心，瞬间火热起来。
他想立刻返回地球，去搜寻那些古老的道家典籍，结合自己如今的感悟，或许真能写出一部惊世骇俗的阵法总纲来！
不过……
他神识悄然散开，如水银泻地，无声无息地扫过整个庄园。
一切如常。
亭台楼阁，鸟语花香。
但就在神识掠过庄园角落一棵老槐树时，他的神识之网，像是触到了一根看不见的蛛丝，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属于自然的回响。
杨成的瞳孔，在瞬间收缩成了针尖大小。
他的神识何等强大，竟有人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布下如此隐秘的监控阵法！
这星辰殿，果然没有表面上那么信任自己。
在这种无时无刻的监控之下，若是贸然使用穿越铜钱，那瞬间消失又瞬间出现的过程，绝对会被察觉。
这个秘密，绝不能暴露。
看来，此事只能暂缓。
想通了此节，杨成心中再无半分逗留之意。
他直接找到了正在处理一份玉简的楚天机。
“楚道友，我还有些私事需要处理，就此别过。”
楚天机闻言一愣，连忙起身。
“道友这就要走？为何如此突然？那上古秘境之事……”
“放心。”
杨成打断了他，眼神平静而又深邃。
“秘境开启之时，贫道，必会准时抵达。”
话音落下，他已转身向外走去，没有丝毫拖泥带水，步履从容。
楚天机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张了张嘴，最终只能化作一声苦笑。
这位东邪真人，当真是来去如风，神龙见首不见尾。
离开南明城地界，杨成辨明方向，御起飞剑，化作一道青虹，朝着天岚宗的方向疾驰而去。
星辰殿之行，收获巨大，但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