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能再带我去一个地方吗？”
“又要揍人？”
“禤家少主，我们的同门师弟，禤翎的住处。”
——
禤翎有想过很多次和大师姐见面的样子，也许是和前世一样和谐暖意，也许是之后的刻骨仇恨。
他从深度昏迷中迷迷糊糊醒过来时，正好是太阳升的最高的时候。
窗外天光大亮，无数明亮的光线从窗外穿透进来，交织在一个人的身上，反倒一时模糊了那个人的眉眼。
他用力看了好久，才在那清清浅浅的松雪香里知道坐在他床边的人是谁。
“大师姐……”他喊，声音轻轻的，带着伤重的沙哑。
靠坐在床柱的少女并没有低头看他，一把匕首在她手中出鞘又收鞘。
整个屋子里只安静地回荡着刀锋擦过冰冷金器的“刺啦”声。
一声。
两声。
三声。
禤翎很平静地听着，他端端正正躺在床上，抬眸盯着床帏顶上冰丝绣绕的吉祥花团，身边，是那个很久很久没有在他梦中出现的人。
她的呼吸，她的心跳，她衣裙的摩挲翻折……全都清晰地裹藏在明亮的日光里，恍若永不会坠落的神只。
冰冷决绝，也永远高坐神坛。
好久好久，出鞘声停了。
匕首被姜璃浅攥在手里，完完整整，不见一点刀锋。
“禤翎，我不杀你。”
似是神明对蝼蚁最终的审判。
没有高兴，没有劫后余生。
禤翎缓缓垂下眼帘，掩去了他眸中所有的风云变幻，苦乐哀怨。
其实，他更希望，她是来杀他的。
他知道，大师姐不会再爱他了。
从他做出选择的那刻起，他就站在了大师姐的对立面。伤害她，逼迫她，看着她在痛苦中辗转沉浮，直到最后的声嘶力竭，泣血悲伤……
她应该恨他的。
她必须恨他。
他和她之间，就只剩下这一点不堪的东西了。
“大师姐，恩怨分明不是这么算的……”
姜璃浅终于转头看向了他。
无数难言复杂的情绪在她眸中一一掠过，最终定格成了一个讽刺的笑。
“对你来说，是非不分，恩将仇报，才是最对的事，对吧？”
禤翎看向她，一点儿也不觉得寡廉鲜耻，笑着点头说：“是啊，我就是这么觉得的。”
姜璃浅毫不留情给了他一巴掌。
清脆的掌音在禤翎脸上浮现出一个刺红无比的五指痕迹。
姜璃浅没收力，他的嘴角流出了血。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耳朵一阵轰鸣。
可他却低低笑出了声。
“大师姐，你该早点打我的……”
早在前世的时候，早在他伤害她的时候，早在她把他带到天乾宗的时候，她就该狠狠地打他。
将他所有的妄想，所有的不甘，全部打散。
现在，太晚太晚了。
一切，覆水难收。
姜璃浅听到他的话，气得脸色发青。
她还真是失败，用心教导出来的，都是这种恬不知耻的人渣！
想到这次来的目的，她深深吸进一口气，告诉自己冷静，冷静。
“别再出言挑衅我，我真的会忍不住现在就宰了你。”她冷冷警告。
禤翎不置可否。
“大师姐守在这儿等我醒来，是为了什么？”
“我想问你两个问题。”姜璃浅不打算拐弯抹角。
他如果不肯实话实说，那就别怪她用点非常手段了。
出乎意料的，禤翎似是已经猜到了她的目的，神色一点儿也没变动，直接道：“大师姐想问什么，直接问就是，我定然知无不答，言无不尽。”
姜璃浅低头，定定望着他的眼睛。
“第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儿？你跟踪我？或者，你在跟踪姜娇儿？”
禤翎没有丝毫避开她的审视目光，点头道：“是，我跟踪了那个女人，得知那几个邪修昨晚会对你下手，我就想来找你，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姜璃浅点头：“第二个问题。”
她的呼吸轻了一分：“你为什么背叛我？”
这话一出，屋中顿时陷入一片寂静中。
半晌，禤翎移开视线：“因为我不是一个好人，两世了，大师姐还要执着这个问题吗？”
“你说谎。”
姜璃浅不是傻子，其他人她或许不了解，但禤翎不一样，他是她一眼看中，亲自挑选出来，带到天乾宗，亲力亲为，勤勤恳恳教导出来的人，他的天赋，才能，仙缘，全都是最好的。
他的背叛，绝不可能无缘无故，一定是有什么原因让他选择了这么做。
前世她一下受到的打击太多，导致她无力想清楚这其中的事，重生一次后，她不可能还想不清楚这里面的不对。
若说沈青青是因为“女主”的身份，注定要将她这个“女配”踩在脚下，顾城雪是对她说不清道不明的恨，那么江怀舟他们呢？他们和她根本没有任何的利益冲突，不是吗？甚至从某种角度来说，她还是他们的靠山，是他们修仙的助力，他们为什么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呢？
为什么一定要追杀她到死？
之前这些疑问只能压在她的心底，因为只有她一个人重生了，她想要的答案，已经没有人能告诉她了。
那么现在——
姜璃浅冷冷盯着床榻上的禤翎。
天赐良机，她不能错过。
禤翎绷紧面色，一直沉默了好久，终于，他还是承受不了姜璃浅看他的冰冷目光，闭上眼睛，沉沉叹了一口气，苦笑起来。
“大师姐，如果我说，我是带着自己的私心，可本质是想要救你，你信吗？”
一声惊雷骤然炸响在窗外。
艳阳高照的晴天，顿时变得一片暗沉，滚滚雷光在厚厚的云层里翻涌。
姜璃浅猛地站起身，愕然望向突然变色的天空。
禤翎的声音依旧很平稳，仿佛早料到了会这样：“大师姐，你会死，这是天道定好的。”
一道狰狞的血红雷光从屋顶蓦然劈下，整间屋子顿时被劈成了两半，焦黑的地面离禤翎的床榻只有三寸。
这是警告。
天道的警告。
姜璃浅呆呆望着眼前这一幕，好半天都没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