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身上是珊瑚绒的睡衣，薄薄的一层，站起来时寒风吹过她的衣摆，裹住皮肉，露出瘦弱细小的骨架，仿佛被风一吹就要飘走似的。
“你们……”她从嗓子眼里挤出来两个字，明显对陌生人的到来感到害怕和抗拒。
“朵朵，不要怕，我是长洲，不久前我们还一起聊过天的……你还记得吗？”
戚长洲没有贸然靠近，疗愈线悄然落在林朵朵身上，他的缓和的声音里带着些许紧张，不过林朵朵显然没有发觉。
“长洲……”她呢喃着这个名字，才像是从自己的世界里出来回到现实，“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睡着了，后来我给你回电话，你一直没接……我很害怕你会出什么事……所以才冒然来找你。”
戚长洲一边解释，一边朝她道歉，“对不起……”
“……我……”林朵朵抱着胳膊，不知是又想到了什么伤心事，哽咽着落下眼泪来。
江边的风实在太冷了，即使是套了件棉袄的戚长洲都被冻得手指通红，本就身体不好的林朵朵更不必说。
在确认她的情绪处于平稳状态后，戚长洲脱下棉服上前两步，把衣服套在了她身上。
“有什么事我们上去说好吗？这里太危险了，而且风也很冷。你不是说过，你讨厌冬天吗？那我带你去一个温暖的地方好不好？”
“还记得你之前说想喝我泡的水果茶，我可以泡给你喝……我住的地方，还有可爱的小猫小狗，它们很亲人，一定会很喜欢你的……”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与江风一起落在她的耳边，对岸的灯火或许有残留的光斑映照在他身上，可他的眼中仿佛只有那个女孩。
林朵朵不由自主地看着他，心神也一并被他牵引，最终点了下头。
意外的危险解除之后，戚长洲并没有带她回家，而是找梁绍要了个空着的公寓地址和密码，将她暂时安置在那儿。
至于林朵朵的叔叔婶婶那边，有警察和他们交涉，这一夜在折腾到几近天亮的时候，终于归于平静。
但第二天早上，林朵朵就发起了高烧，整个人处于昏迷状态，连意识都变得有些不清醒。
守着林朵朵一夜没睡的戚长洲又赶忙把人送到医院急诊。
等林朵朵打上点滴的时候，戚长洲的手机已经快被林朵朵的叔叔婶婶打爆了。
戚长洲来不及休息，回了他们的电话。
然而电话一接通，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臭骂。
“这下肯接电话了？你个管不住下半身的死黄毛，到底把我们朵朵拐到哪里去了？！”
“肯定是因为你，这孩子才跟我们吵架，你们这些流氓地痞最会说点花言巧语哄骗小姑娘了！我们朵朵没谈过恋爱，哪知道你藏着什么龌龊心思？”
“怪不得最近还防着我们，反锁房门，半夜里还听见有说话声，是不是就是你？！你还教她删通话记录！带坏我们家朵朵！”
“我告诉你，我们已经报警了，你最好把我们家朵朵赶紧送回来，还要给我们精神赔偿，不然你就等着留案底吃牢饭吧你！”
电话那头的中年妇女声音尖锐，刻薄的模样即便是仅凭声音也能想象出来。
她持续输出了一大串还不够，接下来就是指着戚长洲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番。
期间，电话那头还夹杂着一些规劝的声音，想来应该是昨天晚上负责这个警情的民警了。
戚长洲捏着手机，指尖掐得泛白，始终没有说话。
楼梯间里，白炽灯带着点幽蓝色，落在他身上，将他垂落的睫羽在眼底投下一片化不开的墨色。
以星河知道，此刻的戚长洲，心里装着的，是自责。
他把事情演变成这样的罪责归咎在自己没有接到那通电话、没及时回拨上。可身在局中，他自己看不清，到底谁对谁错。
良久的沉默之后，电话那头的人似乎也觉得骂一个没反应的家伙实在没什么乐趣，便将电话交给了身边的民警。
“小伙子，他们毕竟是林朵朵的亲人，又不知道你们的事，那些话你别往心里去啊。你们现在在哪儿呢？她的情况怎么样？方便和她家里人见面吗？”
民警简单安抚了一下戚长洲的情绪，问到正题上来。
戚长洲深吸一口气，回答道：“她发烧了，现在在第一人民医院挂水。昨天晚上的事，由长期积攒的家庭矛盾引发。因此我建议暂时不要让她的亲属过来，以免刺激她的情绪。”
“……那你要保持电话通畅，尽量还是让她早点回来吧……都是一家人，哪有什么过不去的事儿……说开就好了……”
民警先生语重心长地说着，戚长洲闷闷地应了一声，挂断电话。
他回到病房，身上还是那套没来得及换的睡衣，头发凌乱落在他肩上，看上去狼狈极了。
家，一家人，这几个字对戚长洲来说并不算什么好的回忆，他看着熟睡的林朵朵，很轻地叹息一声，进入洗手间把自己整理了一番。
再走出来时，他已经换了一副样子，笑容满面好似透过窗户落进来的晨光，看不见一丝阴霾。
林朵朵也是在这个时候转醒的，她看见那道拯救她的身影沐浴在阳光下，一抬手就盛放了整个春天。
她在半扇窗帘阻隔的阴影里，虚虚伸手想抓住些什么，半晌她垂下眼睛，手无力跌在被子上，触碰到一团柔软。
哦……原来是那个人的外套。
她记得，昨天晚上，这件外套也落在她的肩上，很暖和……里头像是住满了太阳，和戚长洲这个人一样。
注视的目光又一次落回戚长洲身上，站在窗边的人似乎察觉到了，便转过身朝她走来。
在他的身后，金色的光追随他，点亮他的发丝、指尖。
他笑如春风，开口说道：“早上好。”
心脏的跳动如擂鼓般震颤着林朵朵，她试着像戚长洲一样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漂亮的笑，“早上好，长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