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戚长洲一起站在老式小区底下的,还有一个穿衬衫西裤戴棒球帽的男生,他抬着帽檐从上到下看了一眼像是危房的建筑,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睛,“这就是你说的新住处?”
戚长洲从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兜里掏出钥匙,往楼上走,语气中听不出半点对这里的不满,“是啊,一室一厅一厨一卫,押一付一,租半年打八折,交通便利、民水民电、家电齐全、阳光充足,一个月只要500块。”
“……呵呵,你知道我穿一身名牌打个车,结果一报地址是个导航上都差点找不到的犄角旮旯,那司机看我是什么眼神吗?”
“就这你还说什么交通便利?你是指那被风吹得褪色的公交车站牌,还是没停车点的共享啊?”
男生跟着他一边往上走,一边反驳着他那一串仿若促销口号一样的赞美词。
后者倒是毫不在意地一笑,“你也说了,有公交站的嘛,反正有车通,总比走路强。”
“那你怎么不说公交车多久一班?”男生不依不饶地追问,又开始了新一轮吐槽,“我还不知道你,上一次也说交通便利,结果你带着我在公交站台等了40分钟才到等到一辆满员的公交。”
“还有上上次,好不容易租了个地铁附近的,结果呢,你居然不坐地铁,带着我踩单车。”
“戚长洲,我说真的,你都穷到住在这种破地方了,每个月还找老师上课干嘛?既然跑出来了,不该是想上哪疯上哪疯吗?”
“我以为你费那么大劲儿离家出走,是为了闯荡社会,搞点大事,我梁绍也跟着你干一票,到时候让我家里刮目相看。没想到你竟然只是为了体验生活。”
“我嘞个大少爷体验生活,我真怕你把自己体验出什么毛病。好歹你逃跑这事儿我也有一半责任,总不能看着你吃……”苦。
他絮絮叨叨说了一半,还没把后话说完,就在那扇门打开之后脑子断片了。
门外,连着的是走廊,一排垃圾桶立在那里,正散发着难以忽视的臭味。各种生活垃圾根本没按分类,一股脑扔在垃圾桶里,破烂的桶边溢出脏水,引着一堆苍蝇围着打转。
门里,所谓的一室一厅一厨一卫,是客厅与卧室结合,隔开了一扇门做厨房和卫生间。
顶楼的位置光线是还可以,却也正好把里面的破旧照得异常清晰,泛黄脱皮的墙壁、一看就是自制的桌椅、由甲板搭在一起做床板的铁床、沾着油烟乌漆嘛黑的灶台、合不上门的柜子、不知道用了多少年的冰箱……
这些东西摆在一起,凑成了一个五脏俱全的家。
“别杵在门外了,今天中午,看我给你露一手。”
戚长洲推着发愣的人走进家门,顺手把门合上,熟练地打开冰箱拿出了一系列半成品预制菜,将其拿到厨房去加工。
梁绍被他推坐在吱呀作响的椅子上,张了张嘴想说话,但支吾了半晌还是堵在嗓子眼,什么也没说出来。
他看着戚长洲在厨房里忙活半晌,端出来两碟看上去还不错的预制菜,沉默半晌扣住了戚长洲的手,“你老吃这些怎么行?不行。跟我出去吃顿好的。”
“你吃得下我还吃不下呢!哪有你这么招待客人的?今天我请客,咱们去醉仙居。”
梁绍不由分说地拉着戚长洲往外走,颇有一种你今天不跟我走就是不给我面子,不给我面子咱们这兄弟就没得做这架势。
戚长洲被他拉得一踉跄,连连道:“好了好了好了,我跟你去就行了吧。怎么每次要你留下吃饭你都不肯赏光?”
“……”梁绍不知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嘴角微微抽搐,嫌弃道,“你要是还敢提你那破烂厨艺,我就把你这穷苦日子告诉你弟。”
这句话算是拿捏住了戚长洲的命脉,他立马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对梁绍比了个oK的手势。
梁绍一边掏出手机打车,一边不死心地劝说道:“我说哥们,你这么辛辛苦苦的生活,到底图什么?”
“放着家里那么好的环境不要,就为了出来看看?四年了,你也该看够了吧?你看出什么来了?是柴米油盐酱醋茶还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长洲,不是我不站在你这边,是我觉得,人改变什么,总得是往好的方面走。而不是像你这样……没苦硬吃。”
戚长洲静静听着他的话,没有开口反驳,一头时兴的长款鲻鱼头因为没好好打理,已经长得有点过分,盖住了他的眼睛。
夏风与绿荫摇晃,在他身上留下斑驳的光影,劣质的短袖和牛仔裤在颜值和氛围的衬托下竟然也像什么轻奢品牌的同款。
许是觉得热了,他随手把头发一扎,露出干净利落的下颌线和一双深灰色的眼睛,等梁绍苦口婆心地说完才道:“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也知道,你劝我是为了我好,不过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
“你就当我是没苦硬吃,还要带上你的家伙吧。”褪色的公交站牌边上,戚长洲歪头一笑,随手搭上梁绍的肩膀,弓着背撞了下他。
梁绍没好气地打掉他的手,“那就希望你赶紧找块豆腐南墙撞一撞,好放弃你这不可理喻的想法。”
“啧,怎么一直没人接单……”梁绍盯着手机,手指刚要在加价上边按,一只手就把他的手机捞走了。
戚长洲靠着梁绍的肩,眯起眼睛看了一眼打车费,顺手就给他点了个取消。
“五公里,你出50?少爷,你这妥妥的冤大头。”他摇着头,把手机扔回梁绍怀里,拍了拍他的肩膀,“算了,别打车了。我开车带你。”
戚长洲说着,迈着自信的步伐走进小区,很快就骑着一辆粉红色草莓熊小电驴出来了。
小电驴飞驰而来,一个漂亮的甩尾停在梁绍面前,手长脚长的青年递上来一个同款头盔,对他骚包一眨眼,“搭车吗,帅哥?”
梁绍嘴角抽搐,实在不想粉红加身,可是这地方实在太鬼,别说车了,人影都没几个。
何况戚长洲盛情相邀,他在内心一阵挣扎之后,还是把腿一迈,坐上了车后座。
草莓熊小电驴很快疾驰在无人的马路上,在进入市区后碰上红灯,驾驶员还和停在隔壁的外卖小哥打了个招呼,吓得梁绍把挡风玻璃往下一压,生怕被人拍成短视频素材。
但戚长洲却是个社交恐怖分子,不仅和人打招呼,还比耶主动提供视频素材。
以星河跟在戚长洲身边,忽然很想知道,他们在同一个城市这么久,是不是也有过几次的擦肩……而他匆匆走过,没有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