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四合楼的主人是做沙船生意出身，他觉得叫‘会所’听起来比较洋气一些。”裴泽弼笑道。虽然名字听起来别扭，但是自改名之后顾客确实多了不少。
门口的服务员见状热情迎上来。“客官，楼上请！三楼还有空位呢。那里紧挨着‘宝珠’表演台面，二龙戏珠就在您眼前上演，如何？”
裴泽弼直接递给他五个大洋作为酬劳。“带路吧。”
服务员笑着点了点头，领着他们往三楼而去。这里虽价位偏高，但风景确实独好——东南西北四个方位仅设置了四套桌椅，视野开阔没有任何阻挡，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下面热闹非凡的大街及放置着“龙珠”的木架。
此刻已有三桌客人入座了，裴泽弼见到其中某一桌上几位熟悉的面孔时微微皱了皱眉，但他并未打算在此刻搅乱气氛。
恰好此时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一位满面红光、威严庄重的老者登台发言，在他慷慨激昂介绍完一段上海沙船业的历史故事后，正式拉开了这场期待已久的盛大舞龙会帷幕...
两条一红一黄的龙从老者身后猛然窜出，随着锣鼓声在空中盘旋飞舞。
叶一柏和谢阳早就被这两条龙吸引住了目光。叶大夫终于明白了裴泽弼口中“这些舞龙师有点儿功夫”究竟是什么意思——民国时的舞龙远比电视里看到的要精彩得多。
凭借着几张随意摆放的椅子，两条巨龙在整条船街上翱翔飞舞。那红色的龙头猛地从一个挥舞者的手中跳起，几乎擦过叶一柏的脸颊掠过。
谢阳兴奋得双眼闪亮，伸手就要去抓那个龙头。幸亏旁边的周大头还记得裴泽弼的嘱咐，紧盯着他，及时将这小子拉了回来。
看着叶一柏露出久违的笑容，裴泽弼心里也舒畅了不少。自从莉莎的事发生后，叶大夫一直郁郁寡欢，连裴泽弼自己也跟着提不起精神来。他已经让人去打探氨苯磺胺和百浪多息的消息了，可是一时半会儿还没有音信。总不能让叶一柏这么萎靡不振下去吧？于是便有了这次舞龙会之行。
看来效果还不错。
红色和黄色两条龙不甘示弱，争相抢夺那只龙珠球，忽上忽下、你争我夺。突然间，红龙猛然一个甩尾打乱了黄龙的步伐，随后它接连跃过两把椅子，狠狠地撞落了龙珠球。
没错，是“撞”下来，而不是用嘴叼住的。
当龙珠球落地的那一刻，四周的人纷纷踩着椅子跃起，企图抓住。但——
“砰”的一声，所有人都没有抓住那龙珠球，反而让它落到了裴泽弼脚边。
顿时，现场陷入了短暂的寂静。不远处的几位活动组织者面面相觑，其中包括那位刚刚致辞的老者。按照舞龙会的传统程序，前半段为双龙戏珠和双龙夺珠，接着则是彩狮抢珠和彩狮献珠。
前半部分由于龙的巨大身躯而更加引人注目；龙身覆盖了半个船街，几十个人舞动起来蔚为壮观。也因此使得舞龙会名声大噪，吸引了众多沙船业以外的人士前来观看。
而后半场则带有更多的象征意味：狮子要从龙嘴里抢走珠子，并将其敬献给在场的航运界大佬们，代表着对领袖者的忠诚。
接受了这份荣耀之后的大佬则需给予舞狮队一定的赏赐，在航运圈里被称为“通天之路”。这样的机会三年才有一次，所有队员想必是反复排练了无数遍，谁曾想到还是出现了这样的失误呢？负责此会的几位组织者都捏了一把汗。
“咱们怎么补救？派人把珠子再捡回去吗？”
“这怎么行！干我们这一行的就是讲究顺水推舟，哪怕错了也只能顺势而为。”
“难不成取消接下来的环节？”
“看情况吧。先弄清楚是谁拾到了那枚珠子再说。若也是圈内人就让他接替好了。”
两个人边说边朝裴泽弼走去。
“听说四合楼上的贵宾平时根本不在意这种小场面……”
“但我们至少应该问清楚吧。”阿二闻言点点头，赶紧朝舞龙队跑去传令去了。
两名代表被领到了四合楼上。他们见到眼前的叶大夫等人后心下一沉，预感后半场表演很可能泡汤。不过既然到了这里无论如何也不能什么都不问就撤回。
恰巧此时裴泽弼正在给叶一柏讲述关于舞龙会后半场的内容。
听到谈话内容后其中一个中年男子顿时眼前一亮：“先生看来对咱们这里的风俗颇为了解。既如此，您一定也知道从龙口夺来的珠子应该由一只狮子进行表演以完成仪式性的献礼。”
“现在既然珠子已经到了您的手中，请务必帮忙配合一下吧，无论是金钱报酬或是其它方面的要求，只要能够做到的地方，我们都愿意尽力满足。”对方恳求道。
周大头冷笑了一声，如果不是怀里还抱着个小孩子，恨不得直接将手中瓜子全数砸到那人脸上——真不知天高地厚啊！居然想让自己的长官去做这种表演！
“那给多少？”然而周队长还未发难就被旁边好奇追问价格的叶大夫截住了话头。
两个男人立刻眉开眼笑，伸出了一根手指示意数额……
“五百块大洋？”见状反而是叶大夫的眼睛也随即发光询问道。
两位负责人瞬间倒吸了一口凉气。此人胃口好大，开口便是五百块！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抢劫嘛！
“最多五十块……”
“也就相当于我两三次大手术赚取的费用而已啊！”算账后的叶医师兴趣索然地感叹了一句。
最后讨价还价的结果定在了八十元银洋。“只消上去做做样子跳一会儿就够了，不至于让接下来的节目空档。我会让其他成员延长表演时间至十分钟为止。”
听罢建议，医生看向身旁的朋友，“十分钟八十块听起来还算合理”。
裴泽弼拾起掉落的宝物，在手心中轻轻转动了一下：“想看吗？”
“你还会这个？”
“嗯，一点点。”裴某笑着回答道。
两位乡亲连连点头，忙不迭地领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