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身，装作若无其事地准备离开角落。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直接在他耳边响起，并非通过空气传播。
而更像是一种细微的能量振动传入他的耳膜：
“旅人，请留步。”
洛德脚步一顿，缓缓转过身，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警惕和疑惑，看向那个依旧低着头的斗篷人。
对方没有抬头，但洛德能感觉到，对方的“注意力”已经完全锁定了他。
“有事？”洛德的声音平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你的……状态很特别。”那个声音再次直接振动在他的耳膜，避免了被第三人听到，“不像活物，却蕴含着强大的力量。
你不是机械教那些死脑筋的齿轮小子，也不是神灵国那些眼高于顶的官僚。
陌生的旅人，你从何而来？”
果然。洛德心下明了。对方感应到了他身体的异常。
非完全生物体的结构、体内可能残存的低能量级但技术极高的能量源，比如尚未完全修复的内部供能系统或纳米集群。
把他当成了某种人造物或者特殊生命体了。
至于对面是怎么传播声音的？
这东西洛德之前闲的慌，翻主机的时候翻到过。
超声载波调制的定向声频传输，也称为参量阵效应或声学定向扬声器技术。
听起来神神叨叨的，其实好理解。
简单来说，通过非线性声学效应搞到的： 声音在空气中传播时，其实并非完全线性。
当两束高频、高强度的超声波在空气中传播时，由于空气的非线性特性，它们会相互干涉。
自解调： 如果其中一束超声波的频率被低频的音频信号所调制，那么这种干涉会产生一种奇妙的效应。
超声波在传播路径上会自解调，再生出原始的低频声音信号。
这个再生的声音几乎沿着超声波原有的方向传播，形成一束极其狭窄的“声音光束”。
因为人类耳朵只能听到20hz-20khz的声波，对超声波（＞20khz）不敏感。
最起码洛德目前的这具身躯还是仿造的人。
所以，只有当你正好站在这个“声音光束”的路径上时，你的耳膜才会接收到再生出的可听声波，从而感觉声音是“直接在你脑子里响起”的。
旁边一步之外的人则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只会感觉到一阵轻微的空气振动。
“有点意思，大概就是从前文明刨坟刨出来。”洛德内心里已经思索出来了。
看起来这个鸟世界的科技树相当的有趣啊。
“荒野。”洛德言简意赅，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斗篷人似乎低笑了一声，那声音像是生锈的齿轮在摩擦：“有趣的答案。
拥有你这种‘状态’的存在，极为罕见。
每一个都对‘真理’有着独特的认知。
我们‘魔导会’对此很感兴趣。”
魔导会，或者说魔导派。
果然是他们。
“我只是个过客，对加入任何组织兴趣不大。”洛德直接表明了态度。
他现在需要的自由行动，而非被某个地方性组织束缚。
“不必急着拒绝。”斗篷人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失望，“知识的大门向所有追寻者敞开，即使只是暂时的同行者。
你这样的存在，独自在这片充满……偏见和危险的土地上行走，难免不便。”
说着，那人从斗篷下伸出一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将一样东西轻轻放在面前的破布上。
那是一块约拇指指甲盖大小、呈现不规则形状的蓝色晶体。
晶体半透明，内部似乎有微光流转，但表面黯淡，质地看起来有些脆，像是某种廉价的玻璃或水晶工艺品。
“拿着它。”斗篷人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这不是束缚，而是一个善意的凭证。
在神灵国境内，任何有我们徽记的地方——”他用另一只手极其快速地在空中划过一个简单的符号，一个由三道弧线组成的抽象图案一闪而逝，“——出示它，你可以得到一些基础的帮助：情报、简单的物资、或者一个安全的落脚点。
就当是……结个善缘。”
洛德看着那块蓝色晶体，心中念头飞转。对方的目的很明显：投资。
在自己这个“特殊存在”身上押注一点小成本，赌未来可能带来的回报。
拒绝反而可能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接受则能白嫖一个可能有用的渠道。
毕竟能白嫖，为什么不白嫖呢？
毕竟嫖仔才是真理！
他脸上露出些许犹豫，当然都是假的，然后像是勉为其难地伸出手，拈起了那块蓝色晶体。
触感冰凉，确实有些脆硬。
“多谢。”他淡淡地说了一句，将晶体揣进怀里，转身便走，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斗篷人没有再出声，只是那股锁定他的能量感应悄然消失了，仿佛从未存在过。
洛德快步走出阴暗的小巷，重新回到相对明亮嘈杂的主街。
他没有立刻去研究那块晶体，而是先找了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
确认无人跟踪后，才看似随意地靠墙坐下，像是休息般闭上了眼睛。
他的意识高度集中，右手在衣袋里轻轻握住了那块蓝色晶体。
连接主机。
超强的触感感知和微观分析能力开始启动。
结构、密度、导热性、表面微观形态……数据流无声地在他脑中汇聚。
起初，他并未太过在意，只以为是什么特殊的能量晶体或装饰品。
毕竟天生可以储能的晶体也不是没有，最常见的石英这玩意简直是便宜又常见。
然而，随着分析的深入，几个异常的参数跳了出来。
其内部电子运动的有序程度、对外界磁场的反应特性、几乎为零的电阻迹象……
洛德的双眼猛地睁开，瞳孔微微收缩。
“尼玛？这不对吧？！”
他再次仔细“审视”着脑中的数据，一遍，两遍。
然后，一种荒谬绝伦、几乎让他失笑的感觉涌上心头。
“……开什么玩笑？”他低声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感觉脑子里一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
这玩意儿……这质地看起来像廉价玻璃、被对方随手送出的、号称能当信物的玩意儿……
是常温超导体？！
而且从其晶格结构的稳定性和能量传导效率的初步推算来看，其性能远超他记忆中人类联盟所能制造的任何同类材料！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魔导水晶”，这是足以让任何一个高等文明为之疯狂的顶级战略资源！
他就这样捏着一小块价值连城的常温超导体，在这片充斥着锈蚀铁币、技术落后得堪称原始的边陲小镇里？
“暴殄天物……”洛德终于忍不住从牙缝里挤出这四个字，内心被巨大的荒谬感和吐槽欲所淹没。
“就尼玛离谱！”
这帮家伙！
他们知不知道他们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他们居然把这东西当信物随手送人？
就像送出一块糖果一样随意？！
啊，不对，这边的糖可能比这玩意值钱点。
毕竟在中世纪的时代，白糖可是奢侈品。
紧接着，一个更可怕的念头击中了他。那个斗篷人说，这玩意可以在任何据点换取“基础帮助”？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这种常温超导体，对他们来说，可能并非极其稀有难得的东西！
甚至可能……储量可观？
我艹，不会真的有天生储能性？
洛德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内心的震撼却如同海啸般一波接着一波。
什么物理圣杯啊？！
他回想起巴顿老爷子的话，魔导派追求理解和使用能量。
他现在有点明白了——他们可能是无意中发现了这种超导体的某种“神奇”能量特性。
从而发展出了一套基于其应用的技术体系，但他们真的理解其本质吗？
恐怕未必。他们很可能是“用”而不知其“所以然”。
甚至说不定现在这套用法都是从前文明搞过来的。
“坐在金山上要饭……”洛德再次低声吐槽，这一次，语气充满了复杂的意味。
有震惊，有荒谬，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兴奋。
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拥有如此庞大储量的常温超导体，那对他意味着什么？
修复飞船？升级装备？甚至……建造新的东西？
再不济，说不定这里的文明只是边缘地区比较拉垮！
说不定到了内部是一个已经触及到星空的初始文明了！
前提是，他得先搞明白情况，并拥有获取这些资源的能力和途径。
第一步，依然是搞钱，也就是本地货币，获得立足点，并收集信息。
他将那小块超导体晶体小心翼翼贴身收好，这玩意儿的价值远超想象，绝不能轻易示人。
最起码对目前的洛德而言是。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嘈杂的街道，最终落在那几个冒着浓烟的工坊方向。
单纯卖苦力效率低下，但如果是需要“特殊”力气才能完成的护卫或运输工作呢？
这个世界显然不太平，土匪、野兽、乃至势力冲突，运输和护卫需求肯定存在。
这既能快速赚钱，也能顺着商路自然地向国都方向移动，还能沿途观察这个世界。
打定主意，洛德整了整衣袍，向着镇子里看起来最像是能发布任务或招募人手的地方。
通常是小酒馆或者行会聚集处——迈步走去。
他的步伐依旧稳定，但眼神深处，已经燃起了一簇新的火焰。
这个看似落后混乱的锈带镇，乃至整个神灵国，其背后隐藏的真相，远比他最初预想的要有趣得多。
冒险，才刚刚开始。
酒馆里的空气粘稠得像是劣质油脂，混杂着汗臭、麦酒酸味和一种金属锈蚀的独特气息。
光线昏暗，仅有的几盏油灯冒着黑烟，将人影拉长。
扭曲地投在粗糙的木墙和满是污渍的地板上，空气中悬浮的尘粒在微弱光线下无所遁形。
这里是“碎齿轮”酒馆，锈带镇消息最灵通、也最不挑剔雇工来历的地方。
门口那块快要烂穿的木板上，模糊的刻痕勉强能辨认出酒馆名字。
背景里还不断传来镇子某处工坊永不停歇的单调金属敲击声。
洛德推开那扇用废旧金属板和歪扭木条拼凑而成的酒馆门。
浓烈的异味几乎凝成实质扑面而来，嘈杂的声浪瞬间淹没听觉。
粗野的笑骂、酒杯的碰撞、某个角落传来的鼾声，交织成这片灰色地带独有的喧嚣。
他的踏入，像一颗冷水滴进了滚油锅。
“这味道真他妈大。”这是洛德，进来的第一句话。
不是骂人，只是正常的形容，汗味，酒味机油味，还有各种奇奇怪怪的味道，混杂在一起真的太够劲！
喧嚣声浪短暂地停滞了一瞬，十几道目光——好奇、麻木、评估、不怀好意——齐刷刷地落在他身上。
酒客大多是膀大腰圆、满脸横肉的壮汉。
穿着沾满油污的皮围裙或简陋的金属护具，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伤疤。
正用粗陶杯喝着浑浊的液体，大声吹嘘着自己的力气或某次冒险。
洛德这身风尘仆仆但难掩“干净”的旅人装束，相对文弱的体型。
在这个以力量为尊的环境里，显得格格不入，瘦弱在这里几乎是一种原罪。
他无视这些目光，径直走向吧台。酒保是个身材像啤酒桶、胳膊比洛德大腿还粗的独眼壮汉。
脸上带着一道狰狞刀疤，正用一块脏得看不出原色的布擦拭着木杯，头也没抬。
“招人的活儿，找谁？”洛德言简意赅，声音平静，却奇异地穿透了酒馆的嘈杂。
没有刻意提高音量，却精准地盖过了周围的喧闹。
独眼酒保动作顿了一下，抬起那只浑浊的眼睛瞥了洛德一眼，嗤笑一声。
用粗短的手指随意地指向酒馆角落一块钉在柱子上的破木板：“自己看。
不过小子，就你这身板，还是去工坊帮人拉风箱更实在点。”
旁边几张桌子立刻爆发出哄笑声。
一个喝得满脸通红的壮汉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打着酒嗝，喷着酸臭的酒气凑近洛德：“细皮嫩肉的……迷路的小羊羔？
要不要叔叔教你怎么在这里讨生活？嘿嘿……”
说着，一只毛茸茸、满是油污的大手就向洛德的肩膀抓来。
“艹！咋啥人都有！”洛德内心吐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