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当晚午时，夜深人静的时候，常青山带着往生堂请过来的人马，在黑夜里默默起棺了。
在出了璃月港后才一路洒上纸钱，带着前来哭丧的人，浩浩荡荡的走向远处一个小山丘。
直到天微微白，从往生堂请来的人才做完流程，向常青山道了一声，便回去了。
而常青山不语，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些人，各自下山回家去了，留他独自一人，在逐渐发白的天空下，平静的看着面前这五个墓碑。
他的内心不断的数数，从左边挨个数，一个是父亲，一个是母亲，再接着过去的，是师父，是师娘，人这一生最重要的几个人，几乎也都静静的埋在了这。
人世间最痛苦的，莫过于如此，他们在里头，而你只能在外头看着。
以前小时候一直读不懂的课文，常青山此刻却突然的懂了，看着面前这大大小小的坟丘，大抵是能体会到那些作者的心情了。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诉说此刻的起伏，只是觉得好沉重，不管是身体，还是心里。
刚爬起来的太阳微微照亮了他的双眸，但眼里却有些黯淡，他一个人步伐蹒跚走上去，慢慢抚摸过一个又一个的墓碑。
最后落寞的停留在最后一个墓碑蹲下，突兀的用额头贴上去，细细感受着刻在上面冰冷的文字，青色的石碑被水染黑，闷闷的传出：
“呵呵，好一个书生意气尽，贱妾何了生。”
他突然一拳就砸向了墓碑一旁的土堆上，或许是感受到了疼痛，常青山撒气的双手乱舞，疯魔一般的捶打在无辜的土堆上。
他真的好生气，生气一个人为什么可以这么随便的决定结束自己的生命。
可却又好理解那种痛苦，理解突如其来的消息带来的无措与那种反应过来撕心裂肺的难过。
他一直以为殉情大抵只是古老的传说，可在这异世界里，他真真切切的看到了。
常青山一想到这，又忍不住抬头看星光，眼里含着泪光心想，这老天爷是一点没把他当孙子啊，为什么所有的苦难都逮着他一个人。
想不通，真的想不通，常青山低沉片刻后，用有些变嗓的喉咙低沉道：
“事到如今，你还不肯出来见我吗”
许久，周围依旧寂静无声，常青山无奈的笑了笑，以为对方还是躲着他，也就不再强求这最后一面。
于是便站起来，准备离开，不料回头就这样看到了在晨曦下，一身紫色连衣裙，发着淡淡荧光的雪落，含情脉脉的一直看着他，也不说话。
“两个人”就这样没有准备的对视了，看得常青山脑海有些恍惚。
正所谓往事如风，他突然想起来了好多，想起那年他想靠卖一些新奇的衣服款式，去做出来暴富时，也是这样无意的惊鸿一瞥，遇到了她。
雪落看着面前神情恍惚，脸色憔悴，眼睛哭得红肿的常青山，心里也是说不出的心疼，她忍不住想走上去给对方一个怀抱。
常青山却向后躲开了，他收起了刚才脑海里的感动与缅怀，眼神复杂的问道：
“是你给的消息，对么”
闻言，雪落迈出的左脚顿时落不了地了，想了想也觉得没必要瞒着，而且常青山自己也猜到了不是吗？
于是她点点头说道：“是”
常青山不语许久，久到雪落感到气氛过于冷淡了，心里有些说不出的不舒服，便小心翼翼的开口道：
“我只是想找个人照顾你，你现在看起来很不好”。
“呵”
常青山冷笑了一下，但也没有反驳对方这句话，而是自顾自的走到一边，看着早上在山下生起连绵一片的白雾淡淡说道：
“你还记得我最后给你说的一首诗吗”
雪落走上前，同常青山的目光望去，很快也看到了那酷似雪花一般的白雾，眼里也是涌现温情，仿佛当初常青山为她做的一切都历历在目，满是感慨的说道：
“记得，我怕是这辈子都忘不掉这种浪漫”
说着说着，雪落还接住了树叶上的一颗掉落露珠，看着手心里这个露珠的倒影，她仿佛看到了常青山抱着她，对她说：
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常青山双手靠在背后，自嘲的笑了笑，接着说道：
“其实他是八句，还有六句你是不曾听过的”
接着常青山在雪落好奇的目光，注视着远处在黑夜里逐渐苏醒的璃月港，满脸遗憾的吟诵道：
“忽有故人心上过，回首山河已是秋。”
“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白头若是雪可替，世上何来伤心人。”
“此时若有君在侧，何需淋雪作白头。”
雪落沉浸在这诗里，跟里面表达的凄婉爱情与遗憾深深共鸣着，再次感慨道：
“是呀，若是有君身在侧，又何需淋雪作白头，写得真好，你真厉害”
常青山摇摇头否认道：
“我并不厉害，厉害的是你”。
雪落呆呆的回道：“欸？为什么这么说”
常青山没有看向一旁好奇的雪落，而是淡淡的分析说道：
“在你的心里，爱，被泾渭分明的分成了俩种，一种是家庭的爱，是小爱，一种是报效国家，守护四方的爱，是大爱”
“当小爱与大爱不能俩得的时候，你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大爱，就像你当初毫不犹豫的穿上盔甲，带人顶着炮火疏通民众一样”
说到这里常青山很认真的侧头看向雪落说道：
“因为你明白先有大爱，才能有小爱，也是因为你爱这片土地，爱得比我更加深沉，所以在你的角度上看，你所做的一切无可厚非”
雪落的内心随着对方的话语无比触动，常青山此刻表示对她的理解，更是让她十分欢喜，一瞬间眼里就泛起开心的泪光。
那天奥赛尔来袭，常青山不顾一切的想要带她走，离开璃月港，可是她不断的拒绝了，她本以为常青山心里一直会责怪她，不曾想还能听到这样的回答，声音再也忍不住，雀跃的说道：
“青山，谢谢你，我…”
常青山却失望的摇了摇头，回过身接着感慨说道：
“可惜的是，我却是一个很自私，很自私的人啊～”
“站在你的角度看，确实无可厚非，但站在我的角度上看，你又知不知道对我来说又是怎样的折磨”
“我理解不了你那种，在天下与家人取舍中的果断，或许是我的认知太过于狭隘，但我也不后悔独善其身”
“在救一人，死百人的选择里，我会毫不犹豫的偏向救那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这就是你和我的区别”
“事后谩骂也罢，打罚也罢，这些我都认了，起码我认识的人还在这世上，我也不认为这样的自私只有我一个”
我自己的人生也不过区区百年，多少次独自在光暗之间挣扎与无意义的折腾，不就是期盼博得保护一个人的力量吗？
所以我选择让我亲近的人活下来又有什么错？
可是到最后啊，老师的死让我明白了一件事。”
“有些事，没有我讨价还价的权利，只有我，被通知的命运。”
雪落有些慌了，她怕常青山因为悲伤，一气之下走了歪路，出口劝导道：
“你别想太多了，这个世界还是有很多美好的事情的，比如，比如…”
耳边听着雪落比如比如了个半天，常青山默默转过身的看着面前五座大大小小的坟头，最后叹口气的闭上眼说道：
“好啦，或许我们一开始就不合适，如今你也不过一道残魂，说什么都晚了。
事情已然发生，而且我也算给你报仇了，此刻你我也算了无牵挂，一清二白，就这样吧，你该走了”
雪落刚刚还手舞足蹈的描绘世界的美好，下一刻闻言身体便变得有些僵硬，眼里有些泪花，努力挤出笑容说道：
“什么？去哪”
常青山抬步往前走，把手里的玉牌奋力往上一抛，一边留下一个孤独的背影，一边声音冷漠的说道：
“至奈何，过黄泉，进边界，此后，你我不相见”
不多时，落地的玉牌顿时就摔裂了，雪落闻言也顿时急了，嘴里大喊为什么，立马想要追上去问清楚。
不料面前突然出现一个双手合十，头戴梅花帽，身穿黑色礼服，胸前平平无奇的女孩子挡在了她面前，歪头笑着说道：
“阴阳有序，命运无常，死亡难以预测，却也有它的规矩，这位客户，你该上路了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