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叫莫文的年轻人立刻快步跑了过来,他约莫二十出头,一身洗得发白的工装外套裹着清瘦的身子,鼻梁上架着副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眨得飞快,瞧着斯斯文文,眼神里却透着股机灵劲儿,像是能看透人心似的。
毕竟是局长的助理啊,那小脑袋瓜反应还是很快的,于是老老实实的站在了一边。
“姜局长,您找我?”他站在姜虎面前,微微欠着身子,语气里带着几分谨慎。
姜虎指了指身旁的何锋和马欣,沉声道:“这位是市局的何局长,旁边这位是马同志。你今天不用上工了,专门陪着何局长他们在工地上转转,眼睛放亮些,他们需要什么就尽管配合,务必照顾好领导。”
莫文连忙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出一点细碎的光,他点头如捣蒜:“姜局长您放心,这事我保证办得妥妥当当。何局长,马同志,这边请——我带你们去地基坑那边看看,昨天夜里下了场小雨,坑里又积了些水,说不定能发现点什么线索。”
莫文知道就是叫自己跟踪人家,看看他们都干了什么。
何锋望着姜虎转身离去的背影,那背影透着几分仓促,像是在刻意避开什么。他又瞥了眼眼前的莫文,对方虽然笑得客气,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何锋眼底闪过一丝深思,随即对马欣递了个眼色——那眼神里有警惕,有示意,还有“见机行事”的默契。
马欣瞬间领会了何锋的意思,微微点头,紧随其后往工地深处走去。
和上次暗访时的小心翼翼不同,这次他们是光明正大走进来的。工地入口的守卫远远看见莫文陪着,只是敬了个礼便放行,连盘问都没有。莫文在前头引路,嘴里不停介绍着工地的进度,哪里是材料堆放区,哪里是临时搭建的工人宿舍,说得头头是道,却绝口不提上次出事的细节。
何锋心里明镜似的——这莫文看着年轻,怕是早就被叮嘱过什么,绝不会真心带他们找到关键线索。更何况,这工地经过前几日工人的慌乱和后续的清理,就算有什么痕迹,怕是也早被破坏得差不多了,想找到证据,难。
走到一处堆满钢筋的空地上,何锋停下脚步,目光落在莫文身上,语气平淡却带着压力:“小莫,上次我们来的时候走得急,好些事没来得及细查。这次特意过来,就是想把情况摸清楚。你在这儿待的时间久,平时和工人们打交道多,有没有听说过什么不寻常的事?”
莫文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放松下来,推了推眼镜,语气带着几分无奈:“何局长,实不相瞒,我就是个打工的技术员,平时就管管图纸和测量,工地上的杂事很少掺和。上次那事闹得挺大,我也是后来听人说的,好像是丢了些工人的生活物资,具体的……我是真不清楚。”他说得滴水不漏,既没得罪人,又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何锋只扫了莫文一眼,就从他那双闪烁不定的眼睛里看出了端倪——这小子没说实话,眼底藏着的慌乱骗不了人。但他没当场点破,只是不动声色地转头对马欣道:“马欣,这里就是工人失踪前最后出现的地方,你仔细找找,看看有没有什么被忽略的痕迹,哪怕是一点煤渣的异常堆积,都别放过。”
马欣应声上前,从随身的勘察包里拿出手套戴上,蹲下身仔细勘察起来。她的手指时不时拂过地面混杂着碎石的煤渣,指尖碾过几块可疑的焦黑硬块,目光锐利如鹰,连石缝里嵌着的细小纤维都没放过。莫文站在一旁,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马欣的动作,脖子伸得像只鹅,显然是想知道她能找出什么,脚底下不自觉地就往前挪了挪,恨不得凑到马欣手边去看。
何锋哪能让他得逞?这事从一开始就透着蹊跷——哪有“鬼”会偷煤偷粮食的?这背后定然藏着人在捣鬼,绝不能让煤矿厂的人干扰调查。在案子查清之前,矿上的所有人都有嫌疑,包括刚刚那位表面热络、眼底却藏着焦虑的姜虎局长。要知道,这年头煤矿和各类物资都是硬通货,往黑市上一转就能换成钱,谁能保证没人动歪心思?
他早已经让赵磊带人去查黑市的动静了——只要这帮人敢把赃物往外卖,总会留下蛛丝马迹,无论是交易的时间地点,还是经手的贩子,顺藤摸瓜总能揪出源头。但他也清楚,要是真有内部人参与,肯定懂得藏踪匿迹,短时间内不会轻易露面,说不定还会用煤车夹层、空饭盒藏货这些隐蔽渠道往外运,调查起来只会更麻烦。
这事绝非小事。眼下正是国家大力发展工业的关键时候,煤矿更是工厂运转、铁路通行的刚需,要是这些物资不能按时供应,小到一个车间停工,大到一条运输线瘫痪,对国家建设的影响可不小。无论如何,必须查个水落石出,给矿上的工人和等待物资的单位一个交代。
眼看莫文的脚尖都快碰到马欣的鞋跟了,何锋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地挡在了两人中间,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这里交给马专家就行,她勘察的时候喜欢安静。咱们去别的地方看看吧,比如仓库的门锁、运煤车的轮胎印,说不定能有新发现。咱们在这儿杵着,万一打扰了马专家的思路,反倒误事。”
莫文一百个不情愿,脸上的肌肉都绷紧了,可何锋态度坚决,眼神里的审视让他心里发虚,也不好硬抗,只能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磨磨蹭蹭地跟着往别处走,走两步还回头瞟一眼马欣的方向。
“你身为管理层,”何锋边走边漫不经心地开口,目光扫过旁边堆积如山的煤堆,“对矿上的事,比如工人轮班表、物资进出记录,应该比旁人知道得多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