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天明休息了两个时辰，汤元说了常延龄对灵璧侯和诚意伯的猜测。
下意识看一眼方山方向，没当回事。
银子不重要，人心才重要。
与汤元一起登上庄园所在的北山，视线非常好。
其实南京城非常大，外围的廓城包括整个钟山和雨花台，比京城内外加起来大多了。
南京的‘京城城墙’很不规则。
宫城也比紫禁城大多了。
夕阳西下，红色的大江如同一条血脉，滋养大地。
又如同历史的洪流，奔腾不止。
陆天明半靠在一块石头上，对着夕阳叹口气。
“永乐皇帝迁都，千不该万不该，依旧把南京定位京城，太祖收复脱离中原几百年的北方，本就需要迁民混居，聚拢民心，结果永乐又撕出一个京城。
两京都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京城，南京分割了京城的向心力，大明朝堂南北争斗二百年，变成南财北武，这两京的规制就是个重要诱因。
永乐其实是让子孙有开拓之心，可惜时间和地理消耗掉三代人，后来人只能裹足了，归治辽东、归治草原，归治西域，京城就是唯一的京城，南京只可作为一个省治，作为京城，该退出史册了。”
汤元能感受到男人身上举手投足的雄浑气魄，点点头道，“北武南财的确撕裂朝堂，为何两京的规制是个诱因？”
“异地为官啊！”
陆天明轻飘飘说出四个字，汤元竟然没听懂，“异地为官为何能成为诱因？”
陆天明笑着在她额头弹了一下，“南臣占据了朝堂，京城有六部、五寺等衙门，南京也有同等衙门，包括国子监、武学等教育机构，南臣名义上在中枢任职，实际上就是乡绅治乡啊，南直隶越来越富、宗族越来越势大、当然党争越来越厉害。”
汤元恍然大悟，“南京都是南直隶的官，直接敲碎了异地为官的规矩。”
“没错，两京的规制烂透了，自己给自己挖坑。朝堂说如今疆域太大，应该设立五京，但我的这个京只有个名字，不可能给予任何超越省治的规制，大明朝就是教训。”
汤元没有再说，靠在怀中享受天地与我的时光。
奚槐安排人在山脚设立了一圈防线，虎蹲炮和火铳数量够多，看着挺唬人。
四周山上都有暗哨前出，陆天明没什么安全负担，歪头看着江面，怎么看怎么别扭。
汤元好像能感受他的心境，同样别扭看着江面，不悦讥讽，
“魏国公靠水师能做什么呢，船越多，败的越快，赤壁旧智在前，水师在江上舟连舟，属实煞风景。”
“大概魏国公节制了二百年江防，把水师当做依靠是潜意识行为，南京士兵也一样，水师越多，他们越安心。”
汤元冷哼一声，“也不知道他固执的想什么，这些船不能到海上，但载重一点不比福船差，遮洋船是明初专为水师运输打造，一艘船只需要十八人，载重超过四百石，这种船空载经常翻船，不载重的时候，士兵们还得搬石头压仓。”
陆天明一愣，不是汤元提醒，他都忘了大江上这种船不叫漕船。
外表与漕船类似，肚子不一样，且更宽一点。
漕船分舱，运输能力没有遮洋船大，但胜在稳妥，便于通过运河。
大江水运不考虑河道拐弯交错，当然遮洋船更好使。
拿起望远镜扫了一会，水师大营果然密密麻麻的石块，以前还以为是营地堤坝，原来是天长日久拿回来的多余石头。
盯着石头看了一会，把望远镜给汤元，疑惑问道，“江北大营和北门的石头是不是太多了，我忘记了，以前就是这样子吗？”
汤元拿起望远镜扫视，万滕吭哧吭哧上山。
“上位，到南京爆破的事安排妥当，周大人回信了，但只有口信，他也不知有什么异常，提醒上位不能正常思考做事，管他有什么谋划，闹点事让他忙不过来，拖延三五天，有什么谋划都不重要。
周大人建议皇帝册封魏国公为中山王，且当场散播出去，南京城山呼海啸，好似很热闹，这三五天魏国公一定会竭力保持安静。”
陆天明哈哈一笑，“周大人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脑子灵，去吧，安排好暗哨，到奚槐身边去轮值，他现在需要信心。”
万滕躬身离开，汤元把望远镜还回来，疑惑说道，“妾身也忘记了，好像没什么变化，水师营地的堤坝一向较高，至于北大营，妾身走的时候人很少。”
陆天明无所谓了，把披风裹住她，指一指南京道，“天色快黑了，秦淮河最后一次热闹的上元节了，以后谁他妈再把画舫弄满秦淮，老子把他脑袋扔河里。”
汤元哭笑不得，好好的气氛被他搞的血腥无比，“夫君，秦淮河清淤工程可比京城小多了，大船可以直接进入城内，扔颗脑袋，全城都臭烘烘……”
她说到一半，突然站起来，紧张抓过望远镜。
扫了一遍北大营和水师营地，又看向方山和秣陵关。
这一会的功夫，天已经黑了。
汤元凝重坐下，陆天明抱胸问道，“夫人在担心魏国公水淹南京？这里又不是陆上黄河，累不死他，真能截流，那他造福子孙了，我顺势修个大坝。”
汤元咕咚咽口唾沫，“截流长江不太可能，但可以堵死秦淮河汇入长江的两个河口。”
陆天明一愣，“什么意思？南京还是高啊。”
“堵死所有城门水关呢？”
陆天明陡疑抓起望远镜，看了一眼月色下灯火通明的秦淮河，还是不太相信，“我都做不到，魏国公能做到？”
汤元摇摇头，“妾身不知道，若想毁南京，好像…也不是不行，但工程量很大，一时不太可能。”
咚~
天地间突然传来一声巨响，陆天明拿望远镜的手一抖，揉揉眼，正好被火光晃了一下。
南京西门方向腾起一朵蘑菇云，火药太多了，燃烧不充分啊。
刚腹诽一句，咚~
东城也传来一声巨响，明亮的火光照耀整个南京城。
这里看不到南京城的混乱，但他搂着汤元哈哈大笑，“陆某放的烟花，亮不亮？”
汤元靠身上大乐，“亮，春雷惊世，圣人临江。妾身恭贺夫君晋封圣道。”
咚咚咚~
啪啪啪~
东边的大山也传来庆祝上元节的鞭炮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