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7章 一句话吓死天下贵族
郑芝龙思考片刻，没有拒绝。
他到江南，就是‘友好’之旅。
而且郑芝凤公开做朝鲜副总兵，江南也理解他的立场，郑家做的是生意，不是权争，只谈朋友，不谈阵营。
郑芝龙若只与江南做朋友，他们才觉得不正常呢。
换了小船，进入江阴漕运的辅道，瞬间平稳多了。
郑芝龙看两人对他欲言又止，笑着说道，“杨公，郑某是生意人，生意人没有敌人，签字可以，郑某一定会与大将军解释，免不得让点利润。
但我还是好奇，威远大将军不是江南女婿吗？若我消息不差，钱公和周公也曾支持大将军在南京诛杀罪臣吧？”
钱谦益立刻道，“老夫是支持他行正道，不是支持他颠覆纲常。”
杨谷丰一脸凝重，点头附和，“是啊，大是大非面前，女婿不重要，天明疯魔了，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郑芝龙一愣，神色似乎不悦，“理念不同的争辩可以理解，郑家是江南的朋友，自欺欺人就没必要了吧？”
杨谷丰摆摆手，示意他别误会，“北方强军，这是不争的事实，天明用的是兵团大阵，军饷充足，军械到位即可实现，兵团大阵不惧骑军，这也是他快速胜利的原因…”
“等等，您老是不是有点想当然了？”
“一官呐，你还是没理解天明做了什么恶事，他与东虏的战争，是大明对蛮夷的威压，当然获得天下支持，但如今他与天下作对，战事的成败，反应的是朝堂成败，天明不学圣道，悖天逆行，已经呈现败相。”
郑芝龙突然不想说话了，这种事果然多少唾沫都没用，刀子是唯一能听懂的方式。
钱谦益轻咳一声，“一官看过九问吗？”
郑芝龙点点头，“看过，没发觉…特别生气的地方。威远大将军改科举，但也没废儒学啊；推崇木道器械的实学，但也不至于焚书坑儒啊；批判程朱理学，但人家也赞成开海，做远洋贸易啊。”
钱谦益摆摆手，“一官没说到关键，批判程朱的人多了，王阳明为此入圣，天下也能接受，批判税赋、批判军备、批判朱门、批判保守，这都是朝政问题，当然得改，士子也能接受，但他不能把这些问题全归于一句话，一官觉得呢？”
郑芝龙差点笑出来，轻咳一声，疑惑问道，“王侯将相志气消融，奋发之志长存于黎庶？”
杨谷丰跟着点头，“没错，这句话本身没什么问题，但不能作为治国理念。龙为龙，虎为虎，牛马归牛马，他竟然想着豢养狼群，当下看起来没问题，不出五年，天下多少牛马都不够，狼群最终会自相残杀，文明沉沦不可避免。
他还是星象师，盗用甲骨篆文之言，一句奋发之志长存于黎庶，将掀起滔天巨浪，士农工商不再安于自业，人人钻营，纲常颠覆，人性混乱才是真正的大乱。”
郑芝龙眉头紧皱，他有点理解士绅的痛点了，犹豫问道，“听闻江南即将十王监国，以对抗京城的集体圣道，学说之争延伸到朝堂权争，延伸到天下之争，郑某可以理解，但…未免小题大作了吧？”
杨谷丰从怀中拿出一张纸递给他，“一官看看再说。”
郑芝龙接过来展开，是他们公车上书的内容，不是辩文，竟然是《讨逆檄文》，这他妈不是给自己下套嘛。
强忍不悦，看起了内容：
盖闻天命有序，人伦有常。自伏羲画卦，周公制礼，圣贤立纲常以正天下，明贵贱以定尊卑。
今有狂人陆氏天明，妄言"；王侯将相志气消融，奋发之志长存于黎庶"；。
此乃悖逆天理邪说，蛊惑妖言，吾辈衣冠之族岂能坐视纲纪崩摧？
昔大禹凿龙门而天下治，周公吐哺而礼乐兴，岂是田间耕夫所能为？
《易》云：天尊地卑，乾坤定矣。若使农人议政，商贾论道，犹令牛羊司晨，犬豕主祭，岂不贻笑方家？
昔王莽改制，使市井之徒妄议朝政，终致赤眉乱起，社稷倾覆，此非明鉴乎？
我朝以科举取士，开龙门于寒素，何尝闭塞贤路？
然治国非儿戏，牧民需经术。若依此辈所言，令不识诗书之徒妄言改制，犹使蒙童持利刃，盲人驭驷马，必致天下大乱。
昔王安石以青苗法惑众，终使江南泣血，此等教训岂容忘却？
太祖高皇帝定鼎以来，轻徭薄赋，与民休息，乃有仁宣之治。今承平未久，刁民不思稼穑，竟欲效陈胜吴广故事？
观近年天象，荧惑守心，彗星袭月，正应此等妖言惑众之兆。吾辈世受国恩，当效张睢阳之守睢阳，颜常山之骂贼庭，岂容宵小坏我三百年礼乐文章？
九问暗藏祸心。借黎庶奋发之名，行谋逆之实。
昔白莲教倡弥勒降世，黄巾军呼苍天已死，其始亦不过妖言惑众。今若不早加禁绝，恐他日流民揭竿，又成唐赛儿之祸！
吾等士林十万联署，严斥陆贼妖言，推朱明血脉，自治于江南，以正视听，以正圣道，以正良德，以正乾坤。
诗云：周虽旧邦，其命维新。然维新之道，在恪守祖训，不在从权变法。
吾辈誓死扞卫圣贤之道，凡我同侪，当共诛此惑，以正人心而靖妖氛！此檄传谕四方，咸使闻知！
……
郑芝龙看了两遍，大儒的文章，比陆天明‘通顺’多了，但你们叫嚷的这么大声，不过是掩盖分裂之实。
最后一句话才是重点：士林十万联署，推朱明血脉，自治于江南…
郑芝龙笑着把檄文还回去，“抱歉，郑某放弃签字，您这不是争辩，是宣战，威远大将军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郑某是海匪不假，不会蠢到与明人作战。”
杨谷丰收起檄文，倒也理解他的话，转而问道，“三月十九，十王于南京监国，一官会到现场观礼吗？”
“当然，郑某礼仪不能废，但也没必要制造仇家，更没必要与北边提刀子。”
杨谷丰叹气一声，“一官呐，老夫理解你，但你如今退缩，将来郑氏还是海商将门啊。”
郑芝龙笑笑没有回答，老子信了你的邪，这檄文看起来锐利诛心，处处散发胆怯的味道。
一堆伪君子做老爷太久了，死要面子活受罪，既怕失去威风，又怕刺激那位行兵戈之事。
士绅若真的敢舍命反对，就不会拖半个月。确定人家暂时不会动手，才在这逼逼叨叨，徒增笑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