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稠如墨的黑夜,迟迟化不开的天明。
晚风呼啸而过,疯狂的撕扯着山间的枝丫,惹得它们发出阵阵呜咽的低吟。
奚氏本家宅邸却稳稳地立在黑暗中,明亮的灯火不曾暗淡分毫,执着的与黑夜暗中较劲。
后院精致的厢房里,或立或坐着几个人。
奚御寒在屋里来回踱步,焦急着等待着深山里的消息,两个老者则坐在桌旁翻阅着医书古札,紧锁的眉头却不见松下去分毫。
漫长的等待,将时间的距离不断的拉长,扯动着每个人的神经线。
突然,“砰”的一声巨响。
房门被一股蛮力撞开,夜风裹挟着刺骨的寒意,如潮水般汹涌灌入房中,将屋里四周的烛火吹得明明灭灭。
还不等屋中几人做出反应,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已随着夜风闯入,一身灰色的中山装沾染了不少血迹。
他左手举着一只昂首的雄鹰,右手则拿着一个小竹简,一脸激动的朝屋里的人挥舞着手臂:“找到了!找到了!!!”
“找到老祖宗的消息了!!!”
“老祖宗人呢?!!!”几人闻言,赶紧朝着老者围了上来,都不约而同的朝着老者的身后看去。
然而,老者的身后什么也没有,只有空无一人的庭院伴着呼呼直吹的冷风。
奚御寒急了,直接一把抓起老者的右手追问道:“叔公,老祖宗在哪?!”
奚乾缙气喘吁吁的抽回手,看了眼手中完好无损的竹简,一把塞到奚御寒的手中:“喏,在这呢!”
随后他才腾出手,小心翼翼将右手臂上的雄鹰托付给奚元寿和奚远洲,语气诚恳又急切:“老兄弟,你们赶紧给将军看看伤势...”
“深汕里那群狗崽子是真的狠,折了不少族鹰不说,连将军也这次伤的不轻...”
几人回过神来,这才注意到奚乾缙手臂上栖息的雄鹰,它油亮的羽毛下沾满了血,不少血液蹭在了他那套中山装上。
雄鹰的左眼,有几道触目惊心的利爪抓痕赫然在目,半只眼睛已然不见,只剩下猩红的血窟窿。
它的身上,更是还有不少被利齿撕咬过的伤口,一片的触目惊心黏腻。
可它依旧昂着它高高在上的头颅,宛如刚刚斗胜归来的王者,仿佛那些伤口则是它引以为傲的勋章。
这族鹰可是奚氏一族的宝藏,将军更是整片后山的老江湖了,就没有它寻不到犄角旮旯,简直是他们的镇族之宝啊!
奚元寿和奚远洲也顾不上再追问老祖宗的消息了,急急忙忙拽着奚乾缙的手臂稳稳地往里走,生怕让将军感到一丝颠簸。
奚御寒则拿着手中的竹简跟在后面,正要往里间去,却见奚乾坤已经先一步听到动静出来了。
奚乾缙一见到自家大哥的面,两眼瞬间泪汪汪,抱着将军嚎的那叫一个惨啊!
“呜哇哇~我呕心沥血饲养的鹰队,都被深山里那群狗崽子嚯嚯成什么样子了,伤的伤、死的死,有的连尸骨都没回来...”
“呜哇哇~大哥啊!你自己看看,我的将军都伤成什么样了!!!”
“它没了一只眼睛,以后可怎么活啊!”
“呜哇哇~它还没娶媳妇,还没给我生下优秀的后代呢!我这鹰队以后可怎么办啊!!!”
“奚乾缙!你给老头儿我闭嘴!”奚乾坤揉了揉疲惫又刺痛的脑袋,直觉被吵得一个头两个大。
他好不容易才给奚御宸用的药里混了点迷药,本想让那臭小子好好休息一下。
谁知那小子死守着小丫头,硬是用毅力跟药效杠了好久,直到刚刚才撑不住在贵妃榻上昏睡了过去。
结果,自家这个不成器的弟弟,又吵得没边了!
他只说派族鹰出去,可没说把这老小子派过来啊!!!
奚乾缙委屈巴巴的闭上嘴,眼尾的皱纹满是被泪水浸湿的沟壑。
天知道他看到那些族鹰满身伤拼死飞回来的时候,整颗心都快碎了。
有好多,是撑着一口气回到他身边咽气的,全部放出去三百七十五只,目前召回来的不足两百只。
再去掉死那些重伤死在他怀里的,还有一百多只受了或大或小的伤,正由其他族老在全力治疗的。
可他看到将军浑身伤的把竹简带回来的时候,他甚至来不及先给将军处理伤势,第一时间带着将军和消息来找自家哥哥了!
奚乾缙看到许久不见的哥哥,所有的委屈和心疼便一股脑的涌上来了,他怨深山那些杀千刀的狗崽子,就是没怨过哥哥把他的宝贝孩子们都派出去了。
奚乾坤看着委屈巴巴掉眼泪的弟弟,又看看他紧紧抱在怀里的雄鹰,刺目的鲜血染红了他一身,心下不免软了几分。
他缓了缓语气,才给弟弟解释道:“里屋有病患和伤患,你小声点哭...”
“呜哇哇~”奚乾缙一听哥哥哄小孩的语气,瞬间又绷不住了,还顺带听话的压低了声音:“大哥..我的鹰队没有了,你一定要给它们报仇啊...”
奚乾坤按了按突突直跳的额角,天知道他一大把年纪了,还要好言好语的哄另一个一大把年纪的弟弟是什么体验。
可奚乾缙从小跟着母亲学训鹰养动物,这辈子几乎都在奚谷与动物为伴,心思透明的就跟没有一样。
甚至,一把年纪了还单纯的像个孩子。
这大概,也是他能与族鹰打成一片的原因吧...
奚乾坤走到自家弟弟身边,轻轻按了按他的肩膀:“先把将军交给元寿和远洲治疗,改明儿将军养好伤,老头儿我陪你一起给它挑个媳妇。”
“那些受伤的族鹰,不管要用什么好药,族里一定全力医治。”
“至于牺牲的族鹰,到时让族里给它们举办一个最高规格的祭奠仪式,给他们立碑风光厚葬。”
奚乾缙听到哥哥的话,这才乖乖地把怀里的将军交给奚远洲和奚元寿,他吸了吸鼻子,还不忘自家哥哥的正事。
“将军带回一个竹简,我把它给御寒了...”
奚御寒闻言,急忙把竹简交到自家爷爷手上。
奚乾坤接过竹简,从里面拿出一张纸条,上面的笔锋苍劲有力,写着一个药方,落款处还有几行小字。
【先服此方,静待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