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庭的街面已恢复往常人流，就像昨夜的交火与混乱从未发生。
车辆往来，行人依旧。
顾晟仰头灌下最后一口热汤，抹了把嘴角。
“现在，该聊聊你脑子里那东西了。”
他放下碗，看向对面仍在优雅进食的女人，忍不住补了一句：
“你们蓝兆人，都这么吃饭？”
瑞娜拿起餐巾，轻轻按压过唇角，这才抬眼。
包间卡座里一片安静，隔绝了外界的杂音。
“它能帮我定位临世人，也能干扰或阻断临世人之间的感应。”
她稍作停顿，说出了顾晟最关心的部分。
“目标死亡后，本该被吸收、或逸散的能力，可以暂时储存在我这里。”
话落于此。
顾晟不必问也清楚——这种东西，只可能出自谕师之手。
他指节在桌面不轻不重地叩了两下。
“这暂存的能力，能重新......？”
“在他眼中，世界无非是由数据构成的。”
瑞娜解答了他的疑问：“万物既可转储，自然也能重新输出。”
顾晟目光微动。
能说出这种话......？
现在，他确实有点想见见这个谕师了。
“输出对象？”
他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银戒表面。
“未定。”
瑞娜轻声回应。
顾晟微微一怔。
那不就是先把能力收走？
他视线落在她身上，眼睛眯起几分。
“那植入物......”
“现在只有我能用。”
瑞娜打断了他：“拆了我就死，它也会报废。”
......好，那没事了。
顾晟嘴角无声一抽。
这女人怎么听半句话就知道我想说什么。
“植入物的有效距离，接近你们最初的感知范围。”
瑞娜补充了一句。
——即在“隔离枢纽”出现前，临世人彼此感应的极限距离。
等等。
那隔绝枢纽，不会也出自谕师之手吧？
瑞娜轻轻颔首。
顾晟眼角随之一跳。
“虽然我感谢你反应很快，但不用这么读我的。”
瑞娜端起水杯，平静地啜饮一口，放下。
“我们原本还有一项针对你的计划，与临世人有关。”
听到这话，顾晟微微坐直了身子。
“哦？说来听听。”
他确实有些好奇，对方还能想出什么新花样。
瑞娜双手平放回膝上。
“被我否决了。”
语气坦然，理直气壮。
顾晟的眼镜似乎向下滑了一丝幅度。
“哈？”
“根据我的观察与计算，那计划对你无效，所以我否决了。”
这女人，权限这么大？
顾晟肩膀一松，靠回椅背。
“那你还和我说什么？”
语气里透出几分无语。
瑞娜嘴唇微动：“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为你减少了一个麻烦。”
合着是想拉低仇恨。
这女人，算得真精。
顾晟收起多余念头，视线重新落回她脸上——仅限于脸。
细看之下，她的五官轮廓深邃。
鼻梁高挑，眼角微扬，唇形饱满。
典型的西陆面相，是符合多数人审美的外盟长相。
但这样的人，为何会扮演如此角色？
瑞娜察觉到他的审视，将脊背挺得更直了些。
面容平静无波，目光平视前方。
没有丝毫局促。
这正是顾晟觉得她像机器的原因。
这样的女人......
他抬手推了推眼镜。
“最后，给我一个让你活下去的理由。”
瑞娜的身体几不可察地一颤。
“刚才那些，还不够么？”
当然不够。
顾晟嘴角轻扯。
“既然你调查过我，那你就该知道我和任缺的关系。”
他侧过身，左肘撑上扶手，饶有兴致地抬眼。
“你说，我该不该把你丢回去？”
这话说得是脸不红心不跳。
但他失算了。
瑞娜只是轻轻吸了口气，眼睫轻颤。
“如果你想知道这座城的其他事，直接问就好。”
她的声音依然平静：“不用这样说话的。”
顾晟脸色一僵。
干。
真不喜欢和这样的人打交道。
————————
霜庭边缘，霓虹灯管缺损过半的娱乐场所内。
烟雾在浑浊的空气中缓慢盘旋。
“嘶——”
毛领大衣的中年男人弓着背，凑在玻璃桌面深吸一口。
暗红色粉末涌入鼻腔，他面孔收紧，喉结滚动。
片刻后，紧绷的肌肉松弛下来，化作一声悠长的吐息。
“真他妈爽......”
他用力搓了搓脸：“就是量太少，不够瘾。”
旁边沙发里，另一个花衬衫男人搂着衣着暴露的女人，嗤笑一声，取下嘴边的烟。
“在这片，就沙朗手头的存货最多，知足吧你。”
他懒散扫视喧闹的场子，目光忽然定住，夹烟的手顿了顿。
“嘿，大洋马？”
视线尽头，站着个穿标准oL套装的女人，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
毛领男眯眼望去：“嗯？怎么有点眼熟......”
“得了吧，你看见条母狗都觉得眼熟。”
男人掐灭烟推开怀里的女人，悠悠转动着指间的银戒，脚步轻浮地朝目标晃去。
“咕嘿嘿——”
............
“最大供货商？不是基本供给霜庭的有钱人了？”
顾晟视线扫过四周。
瘫软在沙发里的身影，空洞的眼神，桌上散落的粉末——
典型的彻夜狂欢现场。
“是流向他们手中，但会被重新分装扩散，沙朗相当于顶层分销者。”
瑞娜双手交叠身前，静立在他身侧，目光始终落在自己前方的地面上。
“还挺有讲究。”
顾晟嘴角一动：“那个沙朗，现在人在这儿？”
“数据显示，他几乎全天待在这里，这家店就是他名下的产业。”
她声线平稳：“周边区域也有他的势力盘踞，在霜庭这片边缘地带，没人不认得他。”
这倒有些出乎意料。
刚踏入这里时，顾晟就觉得突兀。
这地方的混乱颓靡，与霜庭对外标榜的奢华格格不入。
“你脑子里还装着个实时数据库？”
顾晟头也不回地向前走。
瑞娜落后半步跟上。
“一个辅助储存和调取数据的模块而已，相当于第二大脑。”
这倒是方便。
人造超级大脑......不知道比起天然开发的脑域如何。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晃到近前。
“嘿，大洋马！”
花衬衫男人晃近，视线黏在瑞娜的制服上。
“穿这身来这儿找刺激？挺会玩啊，陪哥玩玩？”
话音未落，戴着银戒的手径直探向她的腰际。
瑞娜侧身避开。
“嗒。”
那只手腕被另一只手凌空截住。
顾晟侧过头，饶有兴致地瞥了一眼瑞娜。
随后缓缓转回视线，对上眼前男人怔住的脸。
“你觉得自己很帅？”
男人愣了愣，腕骨上传来的力道让他下意识摇头。
“那你哪来的自信？”
顾晟嘴角极淡一扯。
男人这才反应过来，酒气随着怒吼喷出：“撒手！知道老子是谁吗！？你他——”
经典一问。
没意思。
“咔！”
“啊——！”
一声脆响，伴随着短促的惨叫。
男人的手腕弯成了一个不自然的角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