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有什么好怕的呢？”
“从前体弱我总怕患病，后来出聘我又怕被厌弃，可我怕的这些并不会因着我心生畏惧而多怜悯我几分，反而还会日夜折磨于我，使我忧思难寐，辗转反侧。”
“所以自三皇女府出来后，我便明白了，人之一世，不过是‘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罢了，与其为着那些尚未发生之事而心怀不郁，不如过好眼前的日子……”
屋外雨声渐歇，主仆二人的阁房私语也随着雨声渐渐低了下去。
淮云在用掉了好几盆热水过后，才终于将林惜的一身血污清洗干净，抱着染血的被子走了出来。
“我已将我家大人的伤势处理好了，不过大人如今有些发热，还劳烦大郎君与这位哥哥今夜多费心些，淮云感激不尽。”她将手里的被子夹在腋下，朝二人郑重行了一礼。
长孙砚听着她话里的意思，轻蹙了眉头问道：“你这是要走了？那她……”
淮云面上浮起一抹冷肃之色，神情严肃地点了点头道：“大人遇刺昏迷不醒，但刑狱司尚有诸多事宜需得部署，且还需向宫中陛下那边通传此事，因此淮云需得回林府一趟。”
说完她又回头望了眼内室的方向，将被子往上提了提，转过头接着道：“但大人如今伤势严重，不好挪动，因此恐怕还要叨扰大郎君一夜，待到大人明日醒转，我们便悄悄离开，断不会使人察觉，对郎君造成不便。”
听她说完，长孙砚轻轻摇了摇头，“我自不是怕这些，只是怕她醒转过后见身边无亲近之人，心中不安。”
“原是为了这个。”淮云本以为长孙砚是怕被人发现林惜在他阁房中，虽说两人如今已定了亲，但到底还未正式结为妻夫，传出去终归对他影响不好，可听了长孙砚的解释，才知道他是关心自家大人，脸上顿时便绽开了笑容。
“大郎君与我家大人虽未大聘，但我家大人早已将郎君视为亲近之人，今夜贸然上门，虽是属下我擅作主张，但却皆是因着大人昏迷前无意识喃喃了二字，才让属下做出了这番举动。”
淮云能混成林惜的左膀右臂，除了能力突出之外，最大的依仗便是这张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巧嘴，在自觉猜中了自己大人的心思后，便理所当然地担起了助攻的角色。
“二字？”
“哪二字？”
果然，长孙砚主仆二人在听完她这番话后，顿时便被吸引了注意力，异口同声问道。
“咳咳……”淮云清了清嗓子，压低了声音一本正经的道，“这二字便是‘润石’。”
“咳咳咳咳咳！”这下咳嗽的人变成了长孙砚。
“郎君！”观岑瞪了一眼淮云，忙伸手替长孙砚抚背顺气。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长孙砚摇了摇头，避开了观岑的动作，以袖掩唇，想要遮住自己发烫的双颊。
润石是他的小字，是他及冠之时母亲为他取的，非亲近之人不得知，林惜和他定亲，换庚贴合八字，知道他的小字倒也不稀奇，可在重伤昏迷之时却还念念不忘，可见她当真如淮云所说那样，将他当作了甚为亲近之人。
“属下一开始也不清楚这二字的含义，可后面却忽然想起，在与郎君您定亲那日回府后，大人曾捧着红纸帖子看了半晌，嘴里念叨着的也是这二字，想来这‘润石’二字定然与郎君您有莫大的关系，只是不知这二字到底是何含义？”
淮云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她当然知道“润石”是长孙砚的小字，不过却不是像她说的那样，无意间听林惜念叨才知道的，而是当初林惜在书房拟她和长孙砚二人的婚书之时，她出于对这个林府未来的夫郎的好奇，偷瞄了一眼看到的。
“这……乃是我曾豢养的一只狸奴的名字。”长孙砚压下心中不知是羞还是恼的情绪，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开口解释道。
“哦，想来那狸奴必然有过人之处，才能让我家大人爱屋及乌，如此念念不忘。”淮云像是没察觉到，自家大人危在旦夕之际还对一只狸奴念念不忘有什么异常，恍然大悟般地点了点头。
“天都快亮了，你不是还有很多事要处理吗？还不走？”观岑见自家郎君一副面红耳赤的模样，不耐烦地地对油嘴滑舌的淮云道。
“你放心去吧，我们会照看好你家大人的。”长孙砚轻轻拍了拍观岑的手，示意他不可无礼，又转头对着淮云安抚道。
“如此便多谢大郎君了。”淮云见自己的目的已经达成，也不再多言，将手里的被子紧了紧，闪身出了屋子，足尖轻点，攀上了高高的院墙，几息之间便隐没在了深沉夜色中。
回到林府后，她将染血的被子和林惜的衣物一把火烧了个干净，但看着被火舌吞没的布料，她才突然想起一件严肃的问题。
她只顾着给自家大人脱下湿衣服，处理伤口了，好像忘了找长孙砚他们找一身干净的衣服给林惜换上，所以自家大人现在好像，应该，或许是没穿衣服？
不过她随即又想到，自己离开时给林惜盖好了干净被子，又将被角缝隙都掖得严严实实的，只要自家大人不乱动，应该能撑到她天亮之时带干净衣服过去吧？
淮云心里的念头一闪而过，却很快便被接连前来请示的下属打断了，不过片刻，便将此事忘在了脑后。
翠微居内，确认淮云的身影彻底消失后，长孙砚主仆二人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关上了房门。
“郎君，都快要卯时了，您还是歇下吧，林大人那里我看顾着就成。”观岑看了眼屋角的漏壶，扶着长孙砚到榻上坐下。
长孙砚脸上的热意随着淮云的离开也慢慢消了下去，听见观岑的话，摇了摇头道：“你今夜又是端水，又是找东西的，肯定累极了，你睡吧，我看着她就成。”
“那怎么行。”观岑虽然确实有些手臂酸痛，眼皮打架，但听了长孙砚这话，还是摇了摇头，不赞同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