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八月中秋,清辉如练。
那道突兀出现在庭院中的身影,月华勾勒出老者那飘然出尘的轮廓。
乘风的心口一窒,用力地点了点头。
“前辈之言,不敢或忘。有何吩咐,但讲无妨!”
“很好!”
老者笑了笑,笑声落在风里,散成细碎的暖意,“我希望你不要再寻那雷霆之锤,那只猴儿,你也不要再去管他。”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远处的世界树,“若是喜欢,你可以在此多待几天,看看这九界风光。”
“若是不喜,可速回东土。”
“……”
放弃雷霆之锤?不管那只猴子?
乘风脸色发僵,心里憋着一口气,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上不去,下不来。
嫦娥仙子的脸,垂眸时的温柔,还有那封“纵历万劫,此心不移”的决绝,在脑海里清晰浮现。
那血书的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烙印在神魂的最深处。
然此刻,却是一个两难的抉择。
答应老者,就无法完成此行目的,仙子便要被投入九幽寒狱,受三千年冰锥刺骨之刑。
若是不答应,又背弃了当初对老者的承诺。
可这老者所求……
喉咙干得像被砂纸磨过,他艰难地吞咽,唾液带着凉意划过喉咙。
“前辈,此事……性命攸关。我……恕难从命。”
闻言,老者的脸,如同古井投入了巨石,瞬间破碎,复又冻结,深邃的目光如寒潭射影。
“哦?”
一个字,沉甸甸地砸在雪地里,“你想……背弃承诺?”
乘风老脸一热,脖颈僵硬地梗着,不自然地点了点头,“前辈,不绕弯子了。”
他直视老者的眼睛,将“背弃”二字赤裸裸地钉在空气里。
“确实,我要背弃承诺。你的要求,我万难答应。”
“你——”
空气凝滞!
长眉老者的瞳孔深处,似乎有星尘湮灭的光,一闪而逝。
那张布满岁月沟壑的脸上,肌肉微微绷紧,又缓缓松弛,最终定格成一种奇异的僵硬。
他料到乘风或许会犹豫,会辩解,却未想到,这青年竟如此直白,连一丝掩饰都没有。
那种坦荡的“无耻”,甚至带着点破罐破摔的残忍,像把一块沾满泥泞的顽石,随手扔了过来,砸得人生疼。
这小子……
难怪穷尽推演,也看不透他的命运轨迹。
老者缓缓吸了一口气,眉宇间凝结起一丝不悦的霜色。
“你忘了,当初我对你的恩情?”
乘风闭上眼,沉重的黑暗压下,又被他用力地撑开。
眼皮再次抬起时,那沉重的疲惫和固执已如磐石。
“我没忘!但有些事情,我不得不做。纵是刀山火海,也得蹚过去!”
刀山……火海?”
老者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冷峭到极致的弧度。
他的目光陡然锐利,瞬间刺穿了乘风竭力维持的、不堪一击的壁垒。
“是为月宫仙子,坠九幽寒狱之事?”
声音平静无波,却像一道九天惊雷。
乘风猛然抬头,一脸惊愕。
“你……你怎会知道?你……到底是谁?”
听到乘风的疑问,老者幽幽一叹,视线穿透云层,投向某个不可知的角落。
许久,他垂下目光,那深潭般的眼底,沉淀着亿万载时光的尘埃。
“事到如今,告诉你也无妨。”
他顿了顿,继续道:“那些老东西能派石猴来此,显然已经知道了此间之事,我也无需再隐瞒下去。”
老者的眼眸深处,一点沉寂了无数纪元的光骤然亮起!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古老的编钟在空气中敲响,沉重而悠远。
“我乃——昔日天帝,东皇太一!”
他的话音落下,空气像被冻结,天地都在肃然。
东皇太一?
这个名字!这四个字本身,本身就是劈开混沌的巨斧,是凿穿万古的雷霆。
这四个字在识海里炸开,乘风感到耳鸣不止。
怎会不知道这个名字?
无论神话传说,还是传闻经典,他都是史诗里记载的天帝大能。
传说他手中一振,九曜生辉,一息间,三界运转。
他曾参与过玄黄混沌的毁灭之战,也曾与北天帝共掌光明界。
那是真正立于诸天顶点的太古巨擘!
后来……他却如流星隐没,将帝位拱手予了玉帝,自身不知所踪。
难道,他又在西方另行创世?
可为何却从未听说过?
目光下意识扫过老者枯瘦的手指,他的指尖泛着的淡淡金光,在眼里竟比任何神辉都刺眼。
那是历经万古纪元冲刷,依旧未曾磨灭的天帝余威,是神性本源最古老的光痕。
乘风抬头,呼出的气息,在空中凝成一层薄雾。
“太古之事,乘风也曾有过耳闻,不过有些事情晚辈始终弄不懂,不知当问不当问?”
东皇太一眸色微动,指尖那抹神性光辉随着呼吸明暗交替。
“你是想问,我为何放弃了天帝之位,另创时空?”
乘风心头一震,点头道:“前辈明鉴,乘风确实有此一问。”
东皇太一指尖的神光骤然凝滞,他摇了摇头,看向乘风,“陈年琐事,不值道哉。”
言罢,他转身,对地母盖亚挥了挥手,“记住我对你的期许,带着你的神族回去吧!”
“谨遵……天启谕令。”
盖亚未敢有丝毫迟疑,声音带着谦卑的恭敬。
话音落下,她看了倪克斯与厄瑞波斯一眼, 两位原初古神竟与她一般,无一人敢有异议。
盖亚的目光再落向希腊神族,声音恢复了威严。
“族裔们,速随我返回本域,未有谕令,不得再踏足阿斯加德半步。”
她顿了顿,目光掠过乘风,翠绿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惊疑。
无法相信,这个黑发黑眼的年轻人,竟与梦中的“天启”相识。
而她,也只是今天才得见“天启”真身。
这还是在乘风破壁之后,他们欣喜赶来的路上。
不过,却是被其拦下制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