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克斯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盖亚，声音如夜风拂古钟，带着一种历经岁月的冷静。
“宙斯虽然狡猾，却没有伤害我的女儿。换句话说，我们允许他施行这场骗局。”
“只要三女神的本质安然无恙，他的一切阴谋，都不过是空中楼阁，雅典娜该出生还是会出生。”
“你是说，后来你们又恢复了三女神的记忆？”乘风疑惑地问。
“是这样！”
倪克斯点了点头，“我的女儿们清醒之后，想找宙斯理论，被我制止。”
她看了一眼乘风，继续道：“我知道你想问为什么？但我只能告诉你，因为宙斯是大地母神的直系后裔。”
她的话音落下，一旁的盖亚摇了摇头，沉重地叹息了一声。
“想当初，是我的错，不该纵容于他。倪克斯、厄瑞波斯，是我对不起你们。”
她垂眸望着脚下的岩层，那些曾见证过的泰坦战争、见证过的奥林匹斯崛起，此刻，都在无声地诉说着过往的遗憾。
“当年克洛诺斯吞掉亲生子女时，我便该明白血脉若没了敬畏，只会滋生贪婪。”
她的声音带着大地龟裂般的涩意，目光扫过身旁的倪克斯与厄瑞波斯，古铜色的脸上泛起几分愧色。
“宙斯刚推翻克洛诺斯时，我见他护着被解救的兄弟姐妹，见他承诺会让凡人安居乐业，便动了恻隐之心。”
“我想，或许这一辈的血脉，能弥补乌拉诺斯与克洛诺斯留下的遗憾。”
说到这里，她沉默了下来。
天地似乎也被这份沉默感染，陷入古老的回响之中。
她抬头，那满是皱纹的脸上，刻满了弥久岁月的痕迹。
那些痕迹，记载着她为了那抹无法拒绝的意志而生生不息的复杂往事。
将神族壮大起来！
这是天启，也是这片时空存在的意义。
为了那道恢宏意志，她不惜与后代们结合繁衍，不惜与违背意志的子孙们翻脸。
一次又一次。
原本，她以为克里特岛上的那个少年纯真善良，才把惊天神器雷霆之锤的碎片送给了他，让他以此逼出被克诺洛斯吞噬的兄弟姐妹。
她认为，那个少年必将开启一个璀璨的神族时代。还把碎片可以炼成雷霆之力的秘密告之，让他将神族发展壮大起来。
谁知，少年成王之后，便抛弃了她的意愿，将威胁他权柄的神灵，统统放逐于塔尔塔罗斯。
为此，她非常痛苦，带着提丰寻到了奥林匹斯山。
那一刻，众神震惊，纷纷逃避。
当时的场景，令她心酸不已，她来此的目的，只是想让两代神灵父子和好而已。
始终，他们都是她的直系后裔。
可奥林匹斯众神眼中的疏离、戒备，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憎厌，像无形的鞭子。
她压下翻涌的悲凉，派人寻回宙斯，表达善意。
像一个操碎了心的老祖母，只想弥合裂痕。
那一刻的笑容，是她漫长岁月里最笨拙的尝试。
宙斯表面上对她恭恭敬敬，一口承诺会放出泰坦一族。
可是在她笑着转身的那一刻， 背后骤然炸开。
偷袭——来自她寄予厚望的玄孙。
她庞大的神躯在刺目的白光中重伤逃离，金色的神血溅落在冰冷的奥林匹斯石阶上。
而她的孩子提丰，也被宙斯用计封禁于塔尔塔罗斯的深渊。
伤——不仅是神躯的撕裂。
是那道名为“血脉”的根基，被自己亲手点燃的火种，烧成了灰烬。
那一刻，她终于知道，血脉里的贪婪从不是缺乏敬畏才生出。
那是从得到权柄的那一刻开始，就错误地把‘天启’当成了能驯化贪婪的缰绳。
她在幽暗的地心沉睡了很久，伤好之后，曾想过要报复，但那道将神族壮大的宏达意志，让她放弃了这个想法。
每一代神王都在重复“以暴力夺位，又被暴力推翻”的循环。
若她此刻为一己之仇向宙斯开战，只会让这场循环愈发血腥。
而她毕生追求的天启，只会沦为一个笑话。
所以她沉寂了很久，直到如今才再次出现。
并不是为了复仇，也不是为了宙斯的所作所为兴师问罪。
她来此的目的，是为了那个更大秩序。
那是一个超越奥林匹斯、超越泰坦、甚至超越神界界限的更大秩序。
这个设想，最早来自夜之主宰倪克斯。
她在无意间触碰到了一段残破的预言碎片，那是属于宇宙黎明时期的禁忌秘辛。
当她把那段秘密告诉盖亚之后，更是让大地之母想起了曾经的一段奇特梦境。
于是，这两位古神，彻夜推演，动用了所有能触及的规则与命运之线。
结果让她们悚然，又兴奋。一个庞大到足以重塑时空的计划在黑暗中孕育。
她们曾邀请其他三位初始古神来共同推进这个计划，但只有厄瑞波斯加入，其他两位对此毫无兴趣。
这并没有影响到他们，但有些事情，总归需要有执行者。
奥林匹斯不可信，狡诈的宙斯是前车之鉴。泰坦，那些被囚禁的、怨恨的后代，成了备选。
而乘风的意外出现，让他们感到惊讶的同时，也给了他们一个契机。
要说起来，乘风刚进入希腊区域，便引发了天地异状，这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再后来，乘风在这里展现出来的超乎想象的力量，都让他们感到震惊，从而产生想吸收他加入进来的目的。
所有的计划，似乎都在按部就班，但提丰这一环却出了差错，它没头没脑地骚扰了和平山庄。
现今，连与乘风接触最深的阿芙洛狄忒都无法平息那抹白衣的怒火。
他们不得不出面了。
并非为了惩罚，也不是为了压制，而是为了维持整个计划的执行，同时处理提丰带来的意外。
赫尔蒙山，白天成为了暗夜。
盖亚那古铜色的指尖轻轻拂过虚空，赫尔蒙山地面的裂痕里，忽然钻出细小的青草芽，带起一片稚嫩生机。
她的目光扫过被困住的提丰与泰坦，落在乘风身上，声音厚重又低沉。
“年轻人，你叫乘风是吧？我知道你的能力。但你可知，提丰与泰坦都是我的后代，你要杀他们，我会很伤心。”
这位原初古神，声音里没有任何威胁，有的只是一种深深的无奈。